之三十一 鳥弓(1 / 3)

自朱紈死後,大明的海禁形同虛設,走私都變成了常態,鹿兒島的市麵也變得景氣了起來。

這塊土地上,如今已盡是唐言,或是南直隸口音,或是浙江口音,或是福建口音,當初因為天災而流入的十幾萬災民,現在基本已在這片土地上尋到了生路,甚至立起了基業。就連本地的土著也都習慣了和唐人們講唐言,商人、進城農夫,甚至和商人們有一些交易的漁民。

這種情況一開始隻是在鹿兒島,但隨著島津家勢力的擴大,已經逐漸擴散到大隅、日向,甚至北九州。至於平戶和五島,那裏就更加是大明商人、大明海賊的天下了。

勝久變得很不習慣,無論是呆在城中,還是走到城外。他感覺這個地方越來越不像他的領地了,哪怕這裏的旗幟仍然掛著島津家的家徽,但行政管理體係已經唐化了,不過又和大明眼下的體製不同,而更像大員。破山在感情上和李彥直很不對付,但做起事情來卻十分的“拿來主義”,李彥直的那些他認為好的東西,從行政體係到移民策略到控製海盜的步驟,他都不加抵觸地繼承了。

正因為如此,自幼深受日式貴族教育的勝久走在大街上就覺得別扭!

“這真是我的領地嗎?”

他心中沒有半分親切的感覺。

鹿兒島的繁榮沒有他的多少汗水,當初他曾為這種不勞而獲而沾沾自喜,可現在,他卻後悔了。假如當初他曾為這塊土地流血流汗,那麼今日這個市鎮還有這個市鎮的民眾大概就不會像今天一樣,對他這麼陌生了。

“啊,島津大人。”

有認得他的唐民點首鞠躬,給他行禮,然而勝久在他們的眼神並沒有找到尊敬,甚至沒有找到親切!

“這……真是鹿兒島嗎?”

近來,破山已經著力於在控製地區推行縣製和新式科舉,縣製是廢貴族特權,進行更直接的行政控製,而新式科舉的招考範圍則不局限於九州,而是麵向整個日本,所有有一技之長的人,不管他的身份是什麼,隻要通過了考試並能聽、說唐言,都可以在九州這裏獲得官位與爵祿。

自推行這個計劃以來,本州島的無數浪人、農民和破落貴族都往這邊跑,要到這裏來追尋前途!甚至連一些心懷理想的貴族子弟也都湧到這邊來!就是在日本勢力強大的僧人集團,對破山的作為也表現得很容忍甚至歡迎。

“科舉啊!那是大唐的偉大創設啊!”

其實科舉應該是隋唐的偉大創設吧,不過日本人喜歡將好事情都歸功於唐朝的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日本的學者、高僧也紛紛討論著:

“日本早就該進行科舉了!”

“當初什麼都學了,為什麼就不學科舉!”

“還不是因為那些豬一樣的愚蠢貴族不肯放棄自己的特權!”

所以,在進步勢力的觀念中,破山的作為是正義的,是符合大義的!

然而,這是一個割據政權、一個諸侯該做的事情嗎?

本州島上的諸侯都出離憤怒了!兩年來討伐島津的聲音是一浪高過一浪,可是叫嚷是叫嚷了,卻誰也沒動!

日本缺馬,又多山,靠著步兵從本州島中心的京都、奈良等地跑到薩摩來,那可是一段很長的距離!運輸、補給都很成問題。當然還有另外一條捷徑,就是走瀨戶內海的水道,可是島津家的水師雖然還比不上王直,在日本卻絕對是無敵,走海路來薩摩無疑是找死!但要走陸路,從大和、奈良一帶出發,經過狹長的山道、小路,抵達周防、長門然後再渡海進入九州——這段路程對日本當下的運輸技術來說太長太艱難了!中間會出什麼意外誰也說不準。

而更麻煩的是組織的問題。破山如今占據了薩摩、大隅、日向、肥後、豐後五國之地,又控製了琉球列島的部分島嶼,截取了對明貿易裏日本方麵所獲得的絕大部分利潤,以此募兵、練兵、購買火器,打造戰船,無論綜合國力還是軍力,都已不是任何一家大名所能獨力討平的了。可要聯合征討嘛,卻又要由誰掛帥呢?東海的今川家?山口的大內家?出雲的尼子家?尾張的織田家?京都的細川家?安藝的毛利家?都不可能啊!這些家族有的方興未艾,有的盛極已衰,並無一個足以服眾而領導群雄!那要推天皇作主嗎?天皇早成了擺設。要推征夷大將軍做主嗎?將軍也早就成了傀儡。

所以,本州島上的大名吵歸吵,吵完之後誰也沒動手,誰也沒把握,反倒是一邊明著罵,一邊暗地裏和破山做起了生意。

“一群鼠目寸光之輩!”大商家今井宗久對另外一個大商家、同時也是茶人的千宗易說:“當初六國之對強秦,不就是這幅模樣麼!雖然關東之地,五倍於秦,關東之眾,十倍於秦,可到頭來還不都被秦國逐步蠶食!今日本州之諸侯,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