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宗易深以為然。
而像他們這樣的遠見卓識者,在日本並非隻有一二人。不過在君臣之道敗壞的日本戰國時期,這些人的大部分並沒有選擇站在破山的對立麵,而是選擇了順應他們心目中的時勢。
自古日本之開國君王多從西方渡海而來,並向東逐步征服原有土著,至少在這個時代,日本的知識界都還以接受從大唐傳來的知識、理念為榮,高級知識分子更是無不精通漢文——不會寫漢字是無法成為高僧和學者的,因此這些人認為,學習唐言本來就是一種榮耀。
而那些已經進入九州,又從考試中獲得官位爵祿的人則更是盡心戮力地維護著這個嶄新的體製——他們是在這個地方才有機會擺脫農夫、浪人的地位,若是仍然安守於層級貴族的統治之下是很難有出頭之日的!而一些還沒通過考試的人也咬著木塞子努力練習著。
勝久已經過了學習語言的最佳年齡,他會寫漢字,但不大會說唐言,勉強說幾句嘛,那一口古怪的腔調又常常惹來旁人的恥笑。因為這個原因,在“島津家”的領地上,反而是他這個大名成了唯一痛恨唐言的人。
勝久也不能參加新式科舉——他已經是“最高領袖”了,怎麼參加科舉?所以破山的種種政策,唯一沒有收益的人就是他!
如果說有什麼好處的話,那就是他有了一所舒適的房子,有些仆從,各種生活必需品也都很充裕,不用再像重回鹿兒島之前那樣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了。
“可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當然不是!
盡管曾經墮落過,但人也總有希望自己能振奮的時候啊,可是在破山的豢養下,勝久卻隻能過這種平靜而無聊的生活。
“豢養,豢養……”
沒錯,就是這個詞!
最近勝久常常覺得,自己就像是破山豢養的一條狗!
對於“最高領袖”的這種處境,若是放在大明,士大夫可能會很抵觸,但九州的民眾卻毫無保留地就接受了,想想也是,最高領袖被架空被豢養,不也是日本的常態嗎?天皇先被將軍架空,跟著被豢養了起來,將軍又被強勢大名架空,也被豢養了起來,既然如此,九州的真正掌控者玄滅法師架空和豢養勝久大人那也是相當正常的事情啊。
正是這種群體性認知讓勝久更感無力、無奈甚至絕望!雖然破山沒限製他的人身自由,但他走遍全城也找不到一個能支持自己的人。破山的政策,已把九州所有的實力派綁在了一起。無論是商人、農民還是通過考試而獲得官爵的新官吏,都成了南九州新體製的堅決擁護者!如今,破山已經不是一個人在奮鬥了。甚至北九州那幾個和海外貿易有密切聯係的家族,如鬆浦家等,也都不得不靠緊破山——本州的大名已經不承認他們了,在利益和存亡麵前,這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唉,回去吧。”
勝久歎息著往回走。
鹿兒島的早晨,依然平靜。不過這幾天商人們卻顯得有些煩躁了。
“唉,怎麼大明的船隻還不來啊!”
“是啊,早該到了才對!”
“不會是遇到風暴吧。”
“不至於吧……這邊看起來天氣很好啊。”
類似的話勝久也聽過許多了,不過這些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吧。
他回到了家中,忽然聽見自己的房間內有男人在笑!
勝久怔了一下,隨即暴怒起來衝了進去!
榻榻米上,破山的袈裟掉在一邊,隻穿著一條短褲,正逗著島津家的幼主玩兒,勝久的夫人裸著臂膀,倚在破山的肩膀上和他一起逗兒子,看見勝久進來趕緊把衣服拉起來了一點,說:“你回來了啊,今天怎麼不多溜達一會?”
看著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勝久臉上的肉抽搐著,說不出話來,忽然轉身逃走了!他好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回來得這麼早!
他出去以後,島津的夫人忽匍匐在破山光溜溜的背脊上,幽幽地說:“什麼時候讓他搬出去啊,我不想整天見到他。或者你另外起個排屋,我和慶祥丸搬過去也成。”
“再忍忍吧。”破山含笑說道:“現在日本這邊一切順利,再過三年,我就……”
外頭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跟著便是日向宗湛有些著急的聲音:“玄滅!有急事!”
島津的夫人很識大體,三兩下穿好了衣服,抱著孩子到後麵去了。
破山也整理好了衣服,宗湛這才進來,破山問:“大明的船還沒到嗎?”
“來了一艘。”
“一艘?”破山眉頭大皺:“莫非遇上了大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