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 釜底薪(厚著臉皮求月票)(1 / 3)

攻大員的仗,徐惟學毛海峰等都打得相當鬱悶,進軍雖然神速,可是一路都沒遇到激烈的抵抗,占領了村落之後也沒能得到多少戰利品,就像憋足了一口氣揮出一刀,這一刀卻落空了,再想揮出第二刀就覺得很倦怠了。他們本來希望通過這場劫掠戰得到物資,如今卻每天都在消耗。

破山是很想以攻打南大員來引吳平出海救護,然後再利用那群蝦兵蟹將來消耗吳平的戰鬥力,眼下海盜軍的軍力仍占優勢,若能引吳平決戰,以優勢兵力殲滅澎湖水寨的水軍,那麼李彥直的海上力量就會崩塌一半,東海的製海權就會落到王直和破山手中,這也是破山最後的機會了。

可他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忍得,吳平在澎湖調兵遣將,連呂宋的增援船隻都到了,他自己卻又龜縮在澎湖不出,隻是派遣小支船隊襲擊海盜軍的中段與西翼造成騷擾,卻絕不擺開陣勢與王直對敵,看這態勢,就算王直和破山的聯軍將南大員都攻陷了他也要保存實力。

破山將兵力分為十個劫掠縱隊,企圖深入騷擾大員,跟著包圍安平鎮,王牧民則將兵力集中於一處,全力防守安平鎮。安平無論是地理位置是戰略位置都是南大員的核心,又與澎湖成掎角之勢,隻要守住了安平鎮和澎湖,海盜軍的大軍就難以在南大員站穩腳跟。

“想破安平?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王牧民手下多是機兵鄉勇,但他發了狠,同時他又在所有糧倉都準備了柴草等引火之物,隻要安平有不守的跡象就要焚毀所有物資。吳平雖然手握精銳,但他不肯損耗兵力,麵對徐惟學的挑逗盡量用柔,敵進則退,敵退則進,以炮火封鎖了澎湖灣的出入口,以小支船隊驟出突襲,盡量保持水師的靈活性。

“拖住他們!拖到都督南下我們就贏了!”

雖然戰爭的局麵仍然是海盜軍占據上風,但大員方麵也算守住了最艱難的第一波攻擊,不過這個戰果的代價卻是安平鎮以北沿海村落的主動放棄。

一向安逸的大員,在李彥直入主之後是第一次經曆這種殘酷戰爭的洗禮。這時,開發出這片世外桃園的陳羽霆卻一路不寧地走在從福建前往上海的路上。

他是很不情願地被押上船,在海路上頻頻東望,牽掛著大員的安危,但等他一上岸就再沒時間容他繼續牽掛了。

他的人才抵達粵港,便有老陳家本家的族叔來找他,問他泉州市舶司的事情。原來李彥直到達上海之後便放出消息說朝廷已決意開海,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也不用誰去做宣傳,沒半個月就傳遍了南直隸以及浙閩贛諸省,成為整個東南討論得最熱鬧的大話題。

大員打仗,民生凋敝,這些陳羽霆認為極為重要的事情商人們全都不屑一顧,他們關注的是朝廷要怎麼開海,這市舶司要怎麼征收榷稅,更重要的是怎麼拿到買賣的份額——也就是“貨引”。

按照現代的經濟常識,外貿交易當然是越繁榮越好。但按中國曆代邊境榷場的規矩,商人們並不是有貨就能賣出去的,外國商船有貨物運到,得符合規製的,才許進口,中國商家有貨物運到榷場的,得也得符合規製,才能出口。而這“規製”一般不是明文,隻是主管官員說了算。

進出口不但貨物種類有限製,而且貨物數量也有限製,比如市舶司規定今年隻許出口一萬擔生絲,那麼到時候運到市舶司的貨物哪怕有十萬擔,最後能合法賣出去也就隻有這一萬擔。而決定誰能賣出去誰不能賣出去的,不是看貨物的質量與價錢,而是看誰能拿到“貨引”,也就是說要看誰能買通主管官員。

在中國,自古至今最熱門、最暴力的行當都存在著這種權、錢交易。

如今東南即將開海,市舶司的事情自然是李彥直說了算,若能找到他那肯定沒問題,可李彥直的地位太高了,是當今朝廷數一數二的大紅人,商人們有幾個有那麼大能耐直接打通他的門路?因此數省商人戮力爭取的,便是那位市舶司總管的歡心。

可是市舶司總管是誰呢?這時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個消息,說上海市舶司總署大總管的人選已經敲定了。

“是誰?”陳羽霆在馬車上問他的族叔。

“就是好侄兒你啊!難道你還不知道嗎?”陳羽霆的族叔興奮得滿臉泛紅:“說起來李都督真是夠意思啊,一南下就交給你這麼肥的差使。侄兒,你可一定要給叔叔留些貨引,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當然,到時候叔賣了多少貨,裏頭也準有你一份的。”

陳羽霆聽得心中冷笑,在開海禁之前,大明市舶司的交易量其實也不小,但所征收到的榷稅、水引卻常常不過幾千兩、幾萬兩,而商人們也沒有因此而享受到“低關稅”的好處,之所以會造成這種政府、商人“多輸”的局麵,就是商人們得拿出比正常稅收高得多的錢來行賄,以取得“貨引”。因此市舶司縱然開了,朝廷也沒能收到多少正規關稅,大部分的利潤都落進了貪官汙吏的口袋之中。

“叔你不用來跟我講這一套。”陳羽霆摸著十字架,道:“若這次三……”他還是習慣叫李彥直三公子,最近才學著轉口:“若這次都督真讓我主管市舶司總署,我不會像以前那麼搞的,我會讓大夥兒自由貿易,榷場關稅也會公開頒布。這些黑錢我不會收的。”

他的這聲冷笑讓他叔大感尷尬之餘又覺得沒把握,陳羽霆在大員一直是秉公辦事,但他叔卻不相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