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 定章程(求月票)(1 / 2)

張居正在回艙之前早已打好了腹稿,聽李彥直問他意見,不慌不忙地說道:“新鄭(高拱)雖然為國心切,不過還是太衝動了。如今南為上皇,北為天子,順得上皇之情,卻勢必失了天子之意,高新鄭隻管北京好做,卻不想想都督的難處。”

他這兩句話乃是站在李彥直這邊來考慮事情,李彥直一聽心中歡喜,又問:“那依太嶽,若不順上皇,不順天子,又該如何?”

張居正淡淡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當順天下蒼生之意。”

這句話當真打到李彥直心裏去了,他又問:“如何才是順天下蒼生之意?”

張居正道:“先定天下,次安社稷,次富萬民。”

李彥直心中所謀,雖和張居正所言路徑有異,但這時對張居正已相當滿意,又問:“那眼前之事,該怎麼辦?”

他問的就是南京委派官員的事。

“天下州縣,並非一年之內就會把實缺換個遍的。”張居正說道:“所以這件事情不急。”

李彥直問:“那三年之後呢?”

若按照當前的形勢放任不管,三年之後,嘉靖委派的官吏勢必取得南方大部分州縣的庶政權力,那時可就麻煩了。眼下李彥直是利用北京、南京和自己三方麵的微妙平衡局麵從中取事,要在這種情況下阻止這件事情,手段便要做得相當藝術,若他鋒芒太露的話,保不定會激得南北兩京和天下士紳聯合起來排斥他,那樣可就難以收拾了。

張居正卻伸出了一個指頭,說道:“隻要都督在一年之內能做成一件事情,那南北官員任他們怎麼換都無所謂。”

“哦?哪件事情?”

“錢。”張居正點到了這個詞時,陳羽霆心中一動。

“你是說市舶司總署的錢麼?”李彥直說著朝陳羽霆看了一眼。

“不是這筆小錢,”張居正這時對海外的眼界也還未完全打開,對海外貿易帶來的收入預判仍然偏低:“是另外一筆大錢。”

“另外一筆大錢?”李彥直和張居正目光相對,同時閃爍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太嶽,你……你好毒啊!嗯,不錯不錯,要截到了這筆錢,那,那……哈哈,哈哈……”他笑了好久,才又說:“可這筆錢我們怎麼動啊?”

張居正嘿了一聲,說道:“這筆錢我們動不動得了,主要是看都督的兵力,至於名分的東西,到時候總找得到的。”

一場將影響天下大勢的討論就此告一段落,而張居正也迅速地在這個全新的局勢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李彥直甚至對他說:“你這一來,我在上海這邊就再無後顧之憂,可以下浙東了。”

張居正走了之後,李彥直才和陳羽霆討論起市舶司總署的開海章程,陳羽霆道:“都督,你的事業是越做越大了。”

李彥直眉頭一皺:“什麼我的事業?這是我們的事業!”拍了拍陳羽霆的肩膀說:“怎麼?難道你到現在還對我調你離開大員耿耿於懷麼?”

“我在大員被王牧民押上船時,那真是肺都氣炸了。到了福建時仍然憤憤不平,可等我到了浙江就想開了。”陳羽霆道:“現在回頭看,其實我留在大員,真的不濟事,但若在上海處理好市舶司的事情,反而能夠給王直來個釜底抽薪,將他們逼入死地。”

李彥直一聽,可比方才聽到張居正的宏論歡喜十倍,說道:“你能想通這一點,才不枉了咱們之間的信任與情誼。大陸這邊無論南京北京,官場習氣都極重,若在這邊挑選吏員,這市舶司馬上就會走上老路,所以隻有你從大員帶來的人,才管得了這市舶司——這事就是張居正他們也辦不來。我和你說句掏心窩的話,你本人實在是不善權謀,若是單獨打拚,嘿嘿,隻怕早被人整到角落裏去了。但眼下既有我在,你行事就不用管什麼,一切依法執行,外頭有什麼壓力來,都有我給你頂著。”

陳羽霆也歎了一口氣,不知不覺間改了稱呼,說道:“三舍,你說的對,我確實不習慣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我也不明白,明明可以很簡單地處理,大家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更不明白明明可以大家一起共贏的局麵,為什麼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不過現在我也不管這許多了,當下這局麵既有我用武之地,我就把一身的力氣都拚上吧。”

他是同門諸人中學業最好的一個,在大員又經過多年的實踐,政務商務都極通,當下拿出風啟、張嶽草擬的章程,以及眾士紳商家的回信,一一點評。他認為風啟所擬,太過顧慮南京北京的看法,而沒能充分考慮到海外商貿的新格局,“實在不像咱們一以室高足的手筆,倒像朝中閣老的幕僚代擬的章程!”而張嶽所擬又太像下層商人的訴求,“阿帥深知東海小商人的疾苦,意見都是很好的,可格局太小,沒有一個大政府的魄力。”

至於士紳和商家的回複,陳羽霆簡直不屑一顧:“這些士紳盡是因循之輩,都不大想改變,明明是開海的章程,他們的回信中說的卻都是促請都督平滅海盜,而眾商家則人雲亦雲,毫無創見,我真不明白像這樣的庸才怎麼把生意做到這麼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