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歸李彥直後的第一場仗,發生在舟山。
舟山是浙東海麵上最大的一座島嶼,島勢由西北向東南作不規則長方形,李彥直所在的岑港位於西北,於七出沒的沈家門位於舟山東南,從沈家門出發,隻隔著一道淺淺的水道就是普陀山,以於七為首的上萬海賊就聚集在這裏——在眼下的浙海,這是仍然在抵抗李彥直的兩大盜夥之一了。而那已經被填毀了的雙嶼,離舟山也不甚遠。可以說,這一帶乃是浙東海路、島勢最複雜的區域之一。
在舟山島的中部,明處曾設有定海中左所,如今卻已廢棄,隻存舊址——那裏就是俞大猷進軍的地方。
在這種地方打海盜,與其說是打海戰,不如說是打岸戰。船隊擺開、炮火對轟的場麵基本是不會有的,海賊駕駛小船在港口、河灣出沒,官兵進剿,也需循同樣的道路。
俞大猷部離岑港不遠,因此戰報回傳甚快,便有部將來跟李彥直報說俞大猷冒進,李彥直卻未因此就幹預,殷正茂請令說:“不如下官去看看。”
李彥直不許,說:“俞大哥和盧鏜都是百戰之將,不是馬謖,你們守好這岑港就好。”
第二日,觀海衛、昌國衛下轄的定海後所、龍山所、大嵩所官兵共一千五百人到達定海中左所,三所聯軍,本當有三千多人,這時全部出動才不到一半,空餉吃得有多嚴重可想而知,而且大多老弱,盧鏜歎道:“當日破雙嶼後本想整頓整頓這衛所,不料……”說到這裏想起這事多談無益,就閉嘴了。
俞大猷部屬人馬進擊沈家門,以那一千五百官軍為先鋒,消息傳回岑港口,張嶽在雙嶼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素知那些定海後所、龍山所、大嵩所官兵都不是什麼好貨,不免有些擔憂吃驚,心想:“姓俞的和姓盧的都是官軍出身,所以就想用官兵,卻不知如今官兵都沒用!這回隻怕要誤事。”但見李彥直仍不著急,也沒幹涉的意思,就不好開口,隻是祈禱著:“媽祖保佑,那群官兵死絕了也不要緊,可別把我們的家底打丟了就好。”
不出張嶽所料,沒隔多久,就有戰報傳來,說先鋒在接近沈家門時遇到伏擊,一千多官兵望見海盜,仗都沒打,紛紛丟下兵器就跑,哭爹喊娘的,賊軍駕小船走灘塗掩襲過來,殷正茂罵道:“丟臉,丟臉!”
付遠就問李彥直要不要前往援救,李彥直說不用:“俞大哥的主力軍都還沒出場呢。”
前方戰報不斷傳來,卻是敗兵退到中左所,俞大猷卻已率眾撤退了,船隻也沒留下,敗兵無奈,隻好躲進中左所舊址負隅頑抗,還有部分敗兵直接朝岑港跑來了。李彥直臉色一沉,對付遠說:“派督戰隊出去,將那些不戰而潰退著,陣前行軍法!若有海賊躡敗軍衝營寨,不管兵賊,鳥銃伺候!”
又過半個多時辰,眼見已經黃昏,張嶽和殷正茂已經有些著急,殷正茂說:“我去巡港,可別讓海賊趁勢衝到這裏。”李彥直卻甚鎮定,問了一句:“俞大哥的船隊去哪裏了?”卻沒人知道,這時岑港舊主羅老八奉上魚湯竹筒飯,李彥直道:“先吃飯吧。”便與諸將一起用膳。
諸將忐忑不安,隻恐海賊忽然殺到,吃到一半,又有消息傳來,說海賊大亂了,忽然往回朝沈家門湧,不知出了什麼事情。
諸將愕然,李彥直道:“吃飯,吃飯。”
張嶽殷正茂等風卷殘雲地把晚飯吃完了,戰報傳來,說沈家門殺聲震天,倒像海賊在攻打一般,殷正茂撫掌笑道:“妙!妙!原來那幫沒用的官兵竟是誘餌,那必是俞同知派遣精兵繞到其後奪了沈家門。”
張嶽等聽了都是一愕,隨即覺得大有可能。
這時天色已黑,沈家門那邊的戰況傳到岑港有所延遲,想必飛奪沈家門一戰必是在下午發生的。
舟山是個大島,腹地不淺,俞大猷帶去的部隊中有五百倭刀手,又有鳥銃二千多支,若是其中一支精銳繞開海賊撲入沈家門,斷了海賊的後路以逸待勞,安好鳥銃樹立盾牌以待海賊回巢……
眾人想象著海賊聽說後路被斷,匆匆趕回沈家門,卻聽上千把鳥銃一起鳴放,倭刀攔道,當者立斃,溝壑爛泥中撲倒無數屍體的情景,都忍不住唏噓。
而實際的情況,和岑港諸將的想象也大同小異。
這日下午,在海賊被三所官兵吸引住時,盧鏜率領精銳,從舟山島東北繞了過來,奔襲沈家門。
沈家門是舟山通往普陀的據點,立有一個寨子,這時前麵正打仗,人員進進出出,盧鏜陡然襲來,防守的海賊措手不及,竟被長槍手搶進了進去,盧鏜大叫:“東海首功,就在今日!衝!”
兵將雖然與他不熟,但來到了這裏哪裏還有半分猶豫?列隊跟他衝了進去,寨子裏的海賊有的還沒反應過來,紛紛叫著:“誰?”“什麼人?”“啊!官軍!”“快叫前麵的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