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您知道,很多美國學者在關注中國和平崛起這個話題,您怎樣看這個問題?
答:這要看崛起是什麼含義。如果說中國崛起意味著中國要成為像美國那麼強大的國家,那我的看法是,中國必然崛起仍是不明晰的。如果說崛起意味著這個國家影響力的大幅度增強,那麼我認為,中國從1949至1989就是崛起的大國。這就是為什麼美中間發生了許多衝突和戰爭。中國不得不用其更強的力量迫使法國、美國、俄國離開中國,迫使美國離開北朝鮮。但是現在我認為中國已經成功。現在我們是非常穩定的力量。中國進一步崛起,需要在東亞發展力量。我不認為,中國有可能在未來10-20年或50年間挑戰美國。我認為東亞的力量是十分穩定的,不存在崛起大國引發戰爭的威脅。
問:您對目前人們關注的中國和平崛起問題有什麼看法?
答:我認為,在未來10-20年內,中國的主要問題不是來自於國際,而是中國國內。目前中國農民人均收入大約250美元,城市居民人均收入大約750美元。而在日本、韓國、台灣、新加坡,這個數字都在5位數。所以中國比較之下是個很窮的國家。還有,所有世界領先國家都是憲政民主體製。他們都享有言論自由。他們都有選舉。他們都有多黨製度。唯一有點例外的是俄羅斯。但俄羅斯已經與過去有很大不同。所以我的看法是,中國麵臨的挑戰首先是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減少失業。失業在中國現在大概是每10個人就有1至2人,在10%至20%之間。失業率非常高。我認為,對中國來說,要真正實現現代化,她必須繼續推進政治改革。我還認為,政治改革意味著共產黨將不得不放棄它的權力。還有個問題是,共產黨將與改革相伴而生。我的意思是,某些東西將像戈爾巴喬夫、葉利欽時期一樣,他們讓蘇聯的變遷和平地進行。或者他們試圖阻止政治改革,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中國將出現大混亂。
問:有人說中國不實現民主化就不能真正崛起,您怎樣看這個問題?
答:這個問題比較複雜。實際涉及兩個密切相關的問題。一個是中國能否在不改變政治體製的前提下取得持續的經濟發展?另一個是改變政體是否會帶來社會和政治的不穩定?從以往的曆史來看,答案很不確定。首先,我們從未見到過這種情況發生在處於像中國這樣發展階段的國家。在韓國,軍事政變和動亂伴隨著國家由軍事獨裁政府向現在的民主製度變遷的過程。泰國也有相似的情況,出現過軍事幹涉和軍事獨裁,然後讓位給平民的、相對穩定的民主政府。台灣是惟一在沒有動亂的情況下成功實現由一黨威權體製向多黨民主體製過渡的地方。這主要歸因於蔣經國的非凡智慧。他做了兩件幾乎不可做成的事。他讓台灣人在政治製度中得到真正的權力;他使一黨製轉變成了多黨製。兩件事都未引起動亂。這確實是非凡的成就,盡管它也帶來一些現在看來是很嚴重的問題。在印度尼西亞,蘇哈托沒有認識到變化必然要發生,並且沒有為之做好準備。結果印尼的民主化伴隨著動亂。盡管這個痛苦變遷不是絕對必然的,但蘇哈托的愚蠢使之不可避免。我要強調的是,今天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在實現現代化過程中沒有伴隨著民主化。就中國來說,某些進程已經發生。中國實際上在向這個方向邁進。不過,希望出現人們所看到在韓國和泰國那樣的秩序變遷還為時太早,因為剛剛發展了20年,它們用了40年。但是我們已經看到需要政治體製變革的足夠的壓力。關鍵的問題是,中國將能否掌控伴隨著經濟和社會體製變革的政治體製變革的命運。那是巨大的挑戰。因為如果中國不能穩定發展並有一個有效的政府,將會增加同鄰國和美國及其他國家發生衝突的危險,並且增加國內不穩定問題。
二、美國可以坐山觀虎鬥
有些戰略專家認為,伴隨著中國的崛起,中國同周邊大國如日本、印度、俄羅斯的關係將越來越複雜。這些國家比美國對中國的崛起更為敏感,更擔心中國的“威脅”,美國完全沒有必要自己親自出馬“遏製中國”,反倒可以坐山觀虎鬥,或者通過支持中國的周邊戰略競爭對手來達到阻止中國崛起的目的,而自己隻需付出很小的代價。布熱津斯基在《大棋局》中就描繪了這種地緣戰略圖景。如此,美國根本沒有必要過早地改變現行的以接觸和合作為主的對華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