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呂布(一)(1 / 3)

若說亂,李家臣哥兒這邊才是真的亂,性命攸關。

都說月黑風高殺人夜,謀財害命滅口時。

奔波了一白天,又遇到慘絕人寰的悲事,漢子們都沒了閑扯的興致,帶著對前程的憂慮,悶悶地縮在鋪蓋上,可怎麼也睡不著。

“老爺死了,龐家沒了,咱們該怎麼辦?”

“有把力氣,會些武藝,總能再找到主家。”

“不是說要回長安替老爺報仇麼?”

“傻呀,雖說忠義為先,但真死了,老家的娘親媳婦誰來養活?”

他們抱著兵器,擔憂地小聲議論著,雖然做私人部曲也是吃的賣命糧,但好歹有個大老爺照顧著,斷了腿落了殘疾,每月也有五鬥麥米的施舍,哪裏去找這般良善厚道的主家?

就算你肯賣命,也得有人願意買呀。

這年頭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命。

終於有人說了句,“呐,如果分了車上的錢貨,至少大夥還有點餘財,能支撐些時日。”

“啊。”秋夜不冷。但他們隻覺得骨頭裏寒磣磣地。互相看了幾眼。打了個哆嗦。

不少人地家眷都被安置在隸屬於龐家地各處產業中。一為照料生計。二為有個約束。免得這些家兵家將有外心。擱著以前。他們萬萬不敢。也不願有背叛之地。

但現在。擺在他們麵前地隻有兩條路。要麼按龐管事所說。回長安報仇盡忠義;要麼。各奔東西。憑自己地本事奔前途。

“呸。張大眼。主人生前待大夥不薄。他屍骨未寒。你就打鬼主意?”

“吳巴。你想去送死。當忠骨頭。沒人擋你。但也別擋著咱們地活路。”

張大眼和吳巴皆是家兵中頗有威信地頭領。一時間。人群隱隱分成兩派。隻不過。吳巴身後地人。明顯要少上許多。

畢竟,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的。

然後。事態就如燎原之勢,不可收拾。

白天時還是袍澤的漢子們,廝殺在一起。

慘叫。

張大眼抹掉刀背上地血,咬著牙,“事以至此,一不做二不休,滅了所有活口,就算是呂布的婆娘也不能放過。他呂奉先本領再大,也沒法子滿天下的尋咱們。”

濕泥塑的雕像被火烘烤了半宿,幹得布滿了蜘網般的裂紋,龐伯睡不著。散亂著白,神情黯淡地拿樹枝挑撥著火塘子裏木柴,夜靜靜地,風嗚嗚的。

“人命如浮萍,隨時一個浪頭卷過來,就得沉入水底,變成腐泥。”

老管事年近六十,打小就是在龐家長大的,這麼多年。原本姓什麼他都沒印象了。從心底裏把自個當成了龐家的一份子。

可現在,家沒了。

“報仇啊。一定要回去報仇。”龐伯憤怒地想著,反正他也是燈枯油盡的年齡了。死就死唄,豁出命也要為主人盡忠義。

“想必家產已經被抄了,幸虧車隊裏還有些財貨,到時收買賊人府中的下人,混入宅中,找機會下手,不成功便成仁。”他開始琢磨起複仇地伎倆,“還有,那個姓李的稅吏留不得,萬一他想榮華富貴,偷偷去長安,找賊人報信,說還有龐家餘黨想謀害大人,那就敗露了,不是我狠心,實在是得保守機密,隻能對不住他了,但不能當著嚴夫人的麵殺,得等明日,尋個借口,往後下了地府,東嶽大帝怪罪我亂殺無辜,我一人承擔著。”

東嶽大帝便是泰山的土地神,此時輪回轉世、十殿閻摩王的說法還屬於隨佛教舶來的新鮮說法,沒流廣開來,民間多謂東嶽大帝才是掌管地府,收納魂靈的冥神。

龐伯的眼眸裏盈滿著陰鬱地火,正在心底盤算來思謀去時,夜風隱隱送來聲細微的響動,他一愣,晃悠悠地站起來,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殺喊聲,火光起。

“反了……張大眼那廝貪圖錢貨……”陰影中,吳巴渾身是血,跌跌撞撞地奔過來,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轟然倒下。

“狼,都是群養不熟的狼。”龐伯癱倒在地,望著那樽泥像,痛哭流涕,“殺千刀地白眼狼!”

一隻手突然探過來,將他朝後麵拽,老管事迷糊著眼,扭頭,現居然是自己在心底謀劃著要滅口的李稅吏。

嚴夫人和曹性也在,人人一匹馬,挽弓帶刀,似乎早有準備的模樣。

“快走!”李臣抹了把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青山……”龐伯慘笑,“這三十來號人,十幾車貨,就是我龐氏最後的青山,僅剩的家當,沒想到……窩裏反啊,完了,全完了。”

李臣勸了半響,外頭的火光越來越旺,老管事死也不肯逃,猶自嘀咕著,“我沒本事,對不住主人啊。”

“再不走倒拖累了主母。”曹性急道,對他而言,主母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瞧情形,作亂的至少也有二十多個家兵,若是隻有把力氣地普通漢子,他能對付,但換了這些頗通武藝地武卒,磨也能磨死他。

一狠,曹性伸掌切到龐伯的後頸,然後將昏厥地老人夾到腋下,朝馬屁股上重重抽了幾鞭。

“去,去尋我夫君,”嚴苓回望著營地那兒的火光,滿臉恨意,“有他在,這群逆奴一個都跑不掉。”

遙遙傳來嘈雜地聲音,似乎逆奴們剛料理完不肯同流合汙的袍澤,正喊叫著要追上逃掉的人,以絕後患。

“他們急著分財貨,不會死追不舍,”李臣吐了口唾沫,“隻要逃得二三十裏路,尋到村莊縣城等有人煙的地界,就安全了。”

四騎馬。五個人,沿著河畔奔馳,為隱蔽行蹤,不敢點火把,河邊林地多。宿營地又靠近魯山山脈,沒多半功夫,樹林漸密,灌木叢叢,夜黑月暗,稍不留神就被突出的橫枝撞到腦袋。雉娘本來就騎術稀疏,慢慢地落到了隊伍的最後麵,突然尖叫了一聲,連同著坐騎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