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已經尋郎中看過,說是骨頭沒有碎,能養好,傷口處拿藥膏敷著,上了香桃木夾板----桃乃五木之精,主升,活氣血養骨肉,又兼得木質細膩光滑,不會摩破皮膚,常被用來醫治骨裂,固定肢體----這幾日傷腿又麻又疼,難受極了,這是好事,說明筋脈沒斷,血氣尚還通暢。
人在病中就是喜歡瞎想,有次她偷偷問李臣,“如果我腿真瘸了,該怎麼辦?”
“不準亂講,”李臣氣得作勢要打她,“退一萬步,就算行走不便。去哪我背著你,咱疤臉漢背個跛腿婆。正相配。”
這即是調侃又是承諾的話。讓雉娘的心安穩了許多。
不過躺著不能動也是苦呀,小媳婦兒勞動慣了,閑著隻覺身子癢,幸好還有嚴苓陪她扯扯閑話兒。
更多的時候,是雉娘聽嚴苓說,說那些美好地往事。
嚴苓嫁給呂布時。才是個豆蔻年華地閨女,黎民百姓家地姑娘都早熟,她已經懂得甘甜苦辣,知道該力所能及地幫爹娘地忙,也隱隱曉得了男女之間地區別和情愛。
而呂布是個三十出頭,死了嫡妻帶著拖油瓶地老男人。
近二十歲的差距太大了,娘還為此哭過鼻子,埋怨爹貪圖那十隻羊的彩禮,對方又是個雄赳赳的武夫,哪裏知道憐惜人?
“我有什麼法子?”爹悶坐在門檻上。“老大都快十八了,家裏還湊不起聘禮錢。”
並州邊陲的婚嫁彩禮多為牲口,牛羊等物能當錢財使用,十隻羊對一般人家而言,相當奢華了。
當時呂布在九原郡已有了些悍勇的名氣,鄰裏間聊天時提起他,都說是個身高九尺,體胖如山,滿臉鋼須地黑臉漢子。因此嚴苓怕得縮被褥裏直抖。如果不是念著大哥有了羊,就能娶上嫂子。她真想逃走。
但當她第一眼看到呂布時,心就不聽使喚的瞎蹦起來。一點不顯老,也不似傳言中的那種鬼怪凶相,長得英武,有種軒昂的豪氣,讓人覺得,他就是棵樹,能幫你避風擋雨,跟著他,不論是風霜雨雪,還是塞外的吃人野狼,什麼都不用怕了。
和他比起來,平日裏所見的年輕後生,都像群還沒長開的毛娃娃。
就是嘴唇有些薄,緊抿起來像條線,命相裏說這種人心性歹,不記恩,但嚴苓還是不由自主地想:這就是自己的歸宿了。
嫁過去後,嚴苓無比念眷這個洋溢著安全感的漢子,呂布也是疼女人的,不論在外頭多麼粗橫,說話多麼大聲大氣,回了家,聲音和眼神就柔和了起來。
那時候呂布家境比起來普通人還算敦實,祖上當過邊軍校尉,置辦了些產業,出塞後還有個小牧場,但也隻是個鄉下土豪,後來聽聞新上任地並州刺史丁原有意募兵拜將,在治所晉陽貼了英雄榜,呂布就有些心動。
畢竟比起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日子,還不如投軍上戰場,立下功業封得侯爵,才不辜負了上蒼賜予的雄偉體魄,無雙武藝。
要是換了尋常女子,肯定是不願意自己男人冒險的,寧願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太平日子,但嚴苓卻支持,在她心目中,夫君就應該如草原上的蒼鷹,翱翔於漠漠穹蒼,讓全天下的人都知曉他的名字。
動身的前幾天,呂布的馬大概是無意間吃了些長在牧草中的毒草,上吐下瀉地,他這匹馬是拿大筆財貨和胡人換地名駒,平日裏操練得好,簡直能當胳膊似的使喚,騎將地馬就是命根子,得親自調教,否則人不知胯下畜生的習性、度、爆力,馬不懂得主人地習慣和指揮,對戰時武藝都得弱上兩成。
呂布急得直罵娘,歎氣說隻能換匹坐騎了,嚴苓也不去勸,當天就搬床鋪蓋去了廄欄,連著三天沒怎麼合眼,隔半個時辰就擦次身,不能讓馬在病中再受了涼,拉次肚子都不嫌髒,拿手抓起來試試稀稠,看病情有沒有好轉,要不要加藥或者減量。
“讓下人去幹,你這像什麼話?”呂布還來勸。
“怕旁人沒我這麼細心,”嚴苓說,“夫君你去休息,把氣力養到十成十,到時刺史大人沙場點將時,能一舉奪魁。”
沒多久,在悉心照料下,馬兒的病也好了,精神抖索得緊,呂布也在晉陽威風八麵,一張鐵弓百步外連中靶心,最後一箭力度之大,竟然將木靶子射得粉碎,轟然倒地,驚得丁原直呼英雄了得,不但委以重任,還收了他當義子。
“我能有今天的威風,當日多虧了阿嚴。”呂布經常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