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呂布(二)(1 / 3)

宛這個字,意為四方高聳中央低窪的盆地,整個南陽朝北望,是山巒疊嶂的伏牛山,朝東行,有溝壑縱橫的魯山,朝西走,會遇到千裏淮河的源地盤古山,其間又有蝙蝠山、鳥嘴山等大大小小的丘陵,隻是朝南有個口子,一過白水,頓時覺得像個蒸籠,雖然綠樹如茵,碧草青青,秋末殘餘的熱氣在盆地裏難散,蒸得裏麵的人渾身稠稠汗。

起初因為主母在,騎士們怕冒犯,不敢解衣甲,忍著熱,舉著水囊朝頭上淋,後來嚴夫人笑罵,“一群野狼崽子,裝什麼人模人樣,嫌熱就脫了,不過離我妹子的車駕遠點,別汙了人家秀氣閨女的眼。”

“不礙事的,以前在村子裏,哪家種田的漢子不打個赤膊?”雉娘小聲抗議。

李臣隨著眾人脫了外褂,偶爾幾陣山中的涼風吹來,拂得胸前背後的汗珠子涼津津的,“也不知遇到那呂奉先會怎麼樣?”他在心底嘀咕,盡管嚴苓拍著胸脯說“沒事”,李臣還是有些擔憂。

一路上那個魏續就沒給過好臉色,其他人瞅著李臣也是冷哼,虧得小媳婦溫婉,宿營時誰幫了把忙,都是誠心誠意地答謝,漢子們粗魯歸粗魯,但瞧著這秀秀氣氣的婦人,腿綁得像個粽子,整日動彈不得,怪可憐的,又挨著主母有令,無形中對李臣寬容了幾分,沒作出什麼趁睡覺時捂住頭揍一頓之類的舉動。

過了山道,入了腹地,路好走了許多,盆地燥熱,卻也悶得土地肥沃,這南陽果然是個風水寶地。易守難攻,上連洛陽下接荊襄。又能作為糧倉。也難怪昔日劉秀在這裏奠定帝王基業。

草叢灌木裏不時有野兔竄過,並州人善騎射,征得嚴苓同意,吆喝著輪流離隊逮兔子,沒半天功夫,人人馬背上都掛了幾隻。等晚上就有野味享用了。

李臣身子底子不錯,又在田地裏打磨過,力氣雖足,但沒這馭馬射獵的本事,弓箭之術本就難成,便是固定靶,五十步外他十箭也能射偏六箭。

“你不成,”有漢子藐視道,“我這幾下子,比起溫侯大人。一個天上龍一個地上蛇,你就更比不得了。”

“說啥呢,拿奉先公和他比?”

言裏行間,都充滿著對呂布的崇敬之情,若論史書,曹操王霸兼備,劉大哥仁德厚恩,袁紹袁術世家風光,而呂奉先簡直就是個除了勇猛。毫無眼界謀略的蠻漢。評介頗低,但在強者為尊的亂世。他地確有著股武人以豪勇之姿,靠胯下馬掌中戟與天下英雄並駕齊驅的魅力。換了旁人,也駕馭不住這群桀驁地並州騎士,早在長安兵敗時就散了攤子。“當家地。”雉娘伏起身子,在車窗那朝他揮著手,雖然還沒正式成婚,但在人前得裝成小夫妻的模樣,阿雉也改了稱呼,開始時有點羞意,多喊了幾遍,這三個字說得自然流暢了。

“小心碰到了傷口。”李臣放慢坐騎地步伐。把手伸進窗子。揉了揉婆娘毛茸茸地腦袋。

雉娘抿嘴笑了笑。朝他地掌心裏塞了幾個果子。旁人剛從林子裏采來地。“你吃。”

“我妹子真是個貼心人。若我是個男人。也得非娶你不可。”

嚴苓從小媳婦身後探出頭來。鼓著腮幫子。嘴裏地山葡萄還沒嚼完呢。沒個吃相。

早些時候。她還有著點貴夫人地風采。現如今就暴露出了真實個性。不像個二十五歲地成熟女子。也不知喝並州水長大地女子。是不是都這麼率真……或者說。沒教養大大咧咧。

李臣朝口裏扔了個果子。酸得直咧嘴。但酸勁過了。唇舌間湧出絲絲甜味。很開胃。

“妹子乖,腿傷怠慢不得,不能亂動,多躺躺,要是熱,我給你扇扇風。”嚴苓把小媳婦兒強行按下。

這段時間,她完全把雉娘給“霸占”了。

隊伍裏就這兩個女眷,隻有她來照顧雉娘,吃睡都在一起,有時李臣怕她太辛苦,想換換班,嚴苓還不耐煩地說,“這算什麼苦?當年在並州,家裏的馬病了,我幾日幾夜的照料著,喂食灌藥一個人就能操持。”

“把人和畜生比,這婆娘真是不會說話。”李臣搖搖頭,不過在心裏還是很感謝嚴苓的,就算他教過她幾天字,有個外傅的名義,說到底,身份還是相差懸殊,能放下身段幫到這種地步,他和雉娘真是虧欠了人家好大的情義。

“多謝夫人了。”李臣拱手說。

“不礙事,你們學問人就是虛禮多。”嚴苓在車廂裏笑。

下午時分,天公落了場太陽雨,細細的雨絲在日頭明麗地光輝下淅淅漓漓,晴日雨雪在習俗裏是個好兆頭,又帶走了悶熱,人人喜笑顏開,直叫涼爽。

雉娘穿著小褻衣,織錦的兩片雙層綢布,遮著胸前後背,這是胡人傳過來的穿法,叫“兩當”,是嚴姐送給她的,漢家婆娘的褻衣習慣於裸背,隻包住胸脯肉肉,她有點不習慣,總覺得背脊上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