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你
金在中本是理工大三的,偏巧剛上了一個月,家裏出場變故,父母都不在了。
金在中是家裏的嬌寶寶,萬千寵愛著長大,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打擊,本就嬴弱的身體一病不起,隻得辦了休學在家養著,小姨好說歹說勸了金在中有些生存的意誌,在家牢牢看著一年。
休學一年已是極限,再休畢業證成了問題,小姨見金在中身體雖弱倒也算健康,再說自家孩子也正是高中的關鍵期,勉強讓他拿了行李去念書。
這樣一來,金在中大三的課程隻得重念,學校安排他進了新班級,宿舍也要調動,金在中原本性格活潑,跟宿舍兄弟打成一片,經這一年,性格也變了許多,對事情都看開了,也無所謂了,宿舍換就換罷。
現在的大三正是當初擴招的第一年,入學學生本就多,宿舍雖好,地方有限,撥楞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床位。
金在中垂眼默默立在一旁看宿舍樓旁的矮冬青叢。這處冬青明顯長勢好許多,不但濃鬱,也比旁的冬青高不少,顏色都比其他深。中間的一棵白丁香芳香濃鬱,陣陣飄香。日頭也見不到,不起眼的圍牆邊也有這樣的好水土,金在中想。
身後新班主任正跟門衛張老師商量金在中的宿舍問題。
班主任道:
“實在沒有空床就先用著那張吧。”
張老師猶豫道:
“人家父母說暫時給留著,說不定回來的……”
班主任想了想道:
“這樣吧,隻管讓金在中先住著,要是他回來了再搬,好吧?”
見張老師麵色通融,趁熱打鐵道:
“放心,若是他父母找來,有我頂著,我才是班主任不是!”
金在中不知道二人口中的“他”是誰,隻有“父母”二字清晰傳入耳中,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父母在,哪裏忍心讓自己連住的地方都這樣困難,以後,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再沒有爸爸媽媽給掛念了。
這樣想著,眼淚便在眼眶打轉,努力深呼吸著不讓流下來,淚水越積越多,模糊了雙眼,終是沒忍住滑下來,索性蹲在冬青旁,把臉埋在腿間,嗚嗚咽咽哭了一陣。
過一會哭夠了才擦擦眼淚起來,始終衝著冬青叢,沒看班主任和張老師。
二人也能猜到金在中是為了什麼,1米7多的小夥子蹲在地上痛哭,讓人看了心裏也不是滋味,張老師再沒說什麼,拿了鑰匙領著金在中上了303。
正是上課時間,宿舍裏沒人,住著人的三張床鋪收拾的幹幹淨淨。隻有一進門左邊的床鋪沒有床單。自然就是這裏了。
這是新宿舍,設計新潮,不但有單獨衛生間,還是懸空式單人床,對應的下麵是電腦桌。金在中見另三張桌子上都沒有電腦,覺得這舍友至少還不算網蟲,再加上這裏沒有一般男生宿舍的臭味,對這三位舍友的印象立刻好起來。
張老師站在門口解釋道:
“4號床本來是鄭允浩的,不過他半年前突然失蹤了。班上同學都說他愛上網,說不準是欠了網吧太多錢逃走了。雖然報案了,不過現在還沒找到。要是他回來了,你就……”
“搬走。”
金在中也知道。這原就不是自己的地方。家都有變的時候,何況隻是個宿舍。人也不過是個皮囊,愛帶不帶,說不定有天厭倦了,這個身體也就不要了。
衣櫃就在床右,金在中抬頭看見4號櫃,用手拉了下,打不開。鄭允浩不是退學,他還要回來,行李當然也在。
金在中把行李包放在電腦桌上,拉開拉鏈,慢慢收拾著。張老師知他情緒低落,歎口氣走了。
行李很簡單,以前都是媽媽幫收拾的,厚的薄的滿滿兩箱,再加一兜水果。他一路也吃不完,回宿舍都分了。
空蕩蕩的宿舍格外傷感,金在中覺得眼淚又要控製不住。趕緊停了手爬上chuang趴著。過了一會便睡著了。
被吵鬧聲吵醒,摸過手機看看,原來已是中午,宿舍樓充斥著男生特有的汗味,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喊,京腔的,東北味的,各色方言混雜。多熟悉的生活,金在中心情稍稍好些。
宿舍門突然被撞開,衝進來的是個皮膚白白的小個子,圓圓的臉笑得正歡。一進來就往床上瞅,見金在中在床上趴著看他,兩步過去手抓著床沿跟金在中笑道:
“金在中是吧?我們知道了,歡迎你來303,我叫呂小坤。”
金在中對這種自來熟的人有天生的好感,何況還笑得甜。便回報微笑。同時,又有人進來。這人跟自來熟呂小坤明顯不同,度著步不緊不慢,又高又瘦戴著眼鏡,手裏拿了兩個飯缸。進來也隻是瞟了眼金在中,等把一個飯缸放在金在中右邊的桌子上了,才道:
“人家剛在睡覺,你把他吵醒了。”
金在中忙道:
“沒,我已經醒了一陣。”
呂小坤得意一笑,跟金在中擠擠眼,小聲道:
“他是舍長兼班長。”聲音突然放大,驕傲道:“可是年年拿獎學金的喲!”
金在中不明白他怎麼這樣表情,呂小坤補充道:
“他啊,嘿嘿,我哥!”
怪不得。金在中恍然大悟。自家兄弟這樣出色,自己臉上也有光。問他:
“那你哥叫呂什麼?”
“我不姓呂,江原。長江的江。”
“咦?你們不是……”金在中奇道?莫非是自認的?門口有人接話道:
“姨表兄弟。當然不同姓。”
金在中一看,剛進來的是個很瘦的男生,偏穿了件肥肥大大的衣服,好象道袍。劉海很長,擋了半邊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語氣並不熱情。呂小坤翻個白眼小聲道:
“董占陸。少理他,腦子有問題,陰陽怪氣。”
金在中不明白好好的男生怎會被用這個詞形容,哪裏怪了?又多看他兩眼。他斜了眼往上看看金在中,道:
“雖然不是親兄弟,不過比親兄弟還親啊……哼哼。”
金在中覺得他話裏有話,不過既然都不熟,不好再問,何況他本來也對這話題不感興趣。班長江原邊吃飯邊問:
“金在中你吃飯了麼?小坤飯量小,一份菜也吃不了,你吃點吧。”
呂小坤一聽,趕緊熱情地招呼金在中下床,把剛剛江原放在右邊桌子上的飯缸拿到金在中桌子上,還把椅子也抽過來。
盛情難卻,金在中笑笑坐下,翻出勺子叉子跟呂小坤一起吃。江原的床鋪跟呂小坤對著,兄弟倆占了靠窗的一左一右兩張床。被呂小坤罵做腦子有問題的董占陸睡在一進門的右邊,跟金在中對著。
金在中稍稍轉頭,餘光發現董占陸露了一隻眼睛也在看他。後背不知怎的陰陰的發冷,趕緊專心吃飯。心裏對這個董占陸多了點防備。
下午是選修課,金在中還沒來得及選,江原呂小坤兄弟倆的課,是個嚴謹的老教授,每堂課必點名,早早就夾了書去教室。董占陸躺在床上麵衝裏,看不清表情。
金在中進衛生間洗個澡出來,見董占陸還是剛才的姿勢。不管人家性格是不是真的陰陽怪氣,被舍友排擠心裏很難受吧。便主動示好道:
“你……你沒課?”
董占陸動了動。沒回話。靜了一會,金在中見他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自討沒趣,擦幹頭發準備出去轉轉。
冷不防董占陸突然翻身坐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露出的一隻眼閃著陰陰的光。金在中沒來由的起了雞皮疙瘩,站著沒敢動。董占陸聲音低沉道:
“你沒別的宿舍可去了?”
“沒了……就這一空床……”
“你可真敢睡啊。”
金在中聽這明顯威脅的話,又打個冷戰,點點頭。董占陸也不多說,重新躺下不再理他。
金在中出了宿舍往小賣店走,邊走邊琢磨剛剛董占陸的話裏有話。直走到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江原呂小坤也是普通人,不也這樣過的,自己有什麼可怕?
買了新牙刷牙缸沒什麼事,拎著塑料袋子慢慢繞著校園走。
現在自己住的是大三學生的男生G樓,以前宿舍樓離這裏挺遠,條件也沒有這樣好,全是8人間,衛生間還是公用的,味道難聞不說,半夜起來也不方便,還是新宿舍樓好,綠化也好。
金在中父母生前也喜愛花草,家裏養滿了吊蘭,自己也湊熱鬧買了棵仙人掌,那年爸爸幫他嫁接了蟹爪蘭,說隻要好好調養,今年就能看見仙人掌開花了,可自從出事了,自己哪有心思撥弄花?小姨忙得兩邊跑,也沒有養花的精力,不到半年,所有的花都枯了。他不舍得扔,任那些枯花留在盆裏。
金在中默默流著眼淚,在冬青叢前出神。來來往往的人快樂著,誰會注意他這樣平凡的人?
挨到吃晚飯時間宿舍又熱鬧起來,呂小坤拉著他嘰嘰喳喳講班級的同學,誰最義氣誰最漂亮,把全班40多個人數個遍,江原支著頭看書,偶爾停下來看看手舞足蹈的呂小坤,微微一笑,金在中直覺那笑容太過曖mei。
斜眼看看董占陸,他還在床上躺著。難道躺了一下午沒動過?不過呂小坤當他不存在,也不愛說,他明白呂小坤是跟他不和,那這個失蹤的鄭允浩呢?怎麼聽不到提他?終於忍不住問道:
“小坤,那個……鄭允浩呢?”
“他?”呂小坤明顯一愣,表情也不太自然,支支吾吾道:“他啊,還行吧……”
江原打斷呂小坤的話,站起來道:
“晚上有晚自習,吃了飯趕緊去吧。金在中你該認識認識新同學。”
呂小坤趕緊跳起來,借著話問金在中:
“對,別晚了。走,金在中走吧。”
金在中感興趣的話題被打斷,隻得略有失望地跟著他倆出了門,關門時又看看董占陸,好象聽見他冷冷地“哼”了聲。一路上想繼續剛才關於遙文霆的話題,呂小坤嘴沒閑著,最終也沒給他問的機會。
新同學對金在中的情況略知一二,都沒往家庭方麵問他,就隨便聊聊最近學校有什麼活動,食堂有什麼新花樣便各自散了。金在中不是愛熱鬧的人,同學們圍著他聊天也是歡迎,硬著笑臉到現在,再加上坐了兩天火車今早才到,疲憊的很,跟江原打了招呼先回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