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一點動靜也沒有。師弟和冉冉他們都還沒回來。
師弟是我的大學校友,比我低幾屆,大學畢業了,來南京投奔我,這廝還以為我碩士畢業來到這社會大展宏圖,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不知混得有多拽!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但走出校門才發現“海闊憑魚躍,破鼓任人錘”!
那會兒,我剛從10個人的宿舍搬到路子鋪立交橋下的某棟不知名民房裏蟻居著,苦不堪言。據師弟描述,當時華燈初上,他騎著單車從富麗堂皇的新街口金鷹國際拐入擁攘的貧民窟小巷,眼前便是一黑。找到我時,我正和許多菜場小販模樣的人一起,形象邋遢地擠在一家餃子店邊吃餃子,看到他來了,我興奮地回頭喊道,老板,再來二兩薺菜餃子。他眼前又是一黑。
當晚,師弟被我安排在隔壁房東還沒來得及租出去的房間,象征性地擦擦身子就睡了。
臨睡前,給師弟抱去了一床棉被。他正在翻一本泰戈爾詩集,看來這家夥依然不改悶騷男的本性,我不由得兩眼一翻:“還在唧唧歪歪風花雪月呀!告訴你,畢業了你就會發現,這社會根本就沒有詩,隻有血淚史!”
師弟不屑地頭一歪:“要不要我吟一首給你聽聽?”
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怕你淫(吟)得一手(首)好濕(詩),就怕你淫(吟)得一被(輩)子好濕(詩)!”
走到門口,我想了想,一回頭喊道:被子弄髒了,你洗!這裏沒有洗衣機。
師弟名叫耿泱泱,頗有點江水滔滔的意思,還帶著點女孩氣。平時我很少喊他名字,直接以“師弟”倆字呼之,倒也不覺不妥。研二時學校為迎接上級檢查,全麵提高學生素質,實行碩士生對本科生“一對一”輔導,雖說我十萬個不願意,但是為了提高學分,拿獎學金可以多一項資本,也就豁出去了。要知道,這研究生獎學金也是一項不小的收入來源,平時我和我的同班同學大部分都在合肥的各大高校代課像死狗一樣的奔波著,一個月千把塊,剛好能養活自己。
正愁著不知該跟哪個本科生對接呢,師弟來了,並且陣勢頗為壯觀。
但見師弟和他的一幫弟兄大概有四五個人,像雜技團疊羅漢般立在一部咯吱咯吱響的自行車上,逶迤前行,宛若大鵬展翅,鐵扇迎風,引得眾人皆側目驚歎。
我一看,好家夥!功夫不錯啊!騎在座墊上的那家夥更是得意洋洋,一臉欠揍的陶醉樣。此人正是耿泱泱。
有心戲弄他們一下,故意在他們眼看就要衝上來的的主幹道上,我把裙子一掀。
隻聽“啊——”的一聲慘叫,頓時大鵬折翅,鐵扇漏風,搞了個人仰馬翻,跌坐在地上的幾個家夥疼得齜牙咧嘴,半天爬不起來。
這事兒,讓師弟知道我的狠,不免對我敬畏三分,一對一輔導結束後,評語欄裏全是對我的溢美之詞,使我順利地拿到了二等獎學金。
發獎學金那天,我請師弟吃飯,師弟卻愁眉苦臉,原來是失戀了。
師弟尋死覓活要自殺,一臉的痛不欲生恨不得立刻撞牆而死的悲催狀。沒想到,這家夥說到做到,中午還請他吃的飯,到晚上就自殺了——
晚上,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大冷的天,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教學樓裏漏出一兩點依稀的燈光映照著師弟傷心欲絕的心情。師弟悲從中來,慢慢地走到女生宿舍樓下的小湖裏。望著女友宿舍的窗口,想象著明天早晨,女友看著他浮上來的屍體該是多麼肝腸寸斷。師弟被這一幕感動得淚流滿麵,他不由得又往湖水裏走了走——可是,可是湖水太淺了。最後,師弟帶著一身淤泥,狼狽地爬上岸。
自此,師弟花癡名號不脛而走,威震江湖。
據說,那一段時間,師弟每天都在宿舍裏一遍一遍地播放著《很受傷》。
很難想象,一個普通的理工男怎麼會如此多情如此悶騷如此腦殘。
後來,我明白了,幾乎每個人都是這樣的。那些轟轟烈烈的愛情隻屬於人生的某一個階段,與你所學的專業和你的出身或者其他的什麼都無關,僅僅隻因為你是那個年紀。等你過了那個年紀,成熟了,自然就不會這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