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用顫抖的手給《北京晚報》、《光明日報》、《文彙報》寫文章,主講反對封建思想,崇尚科學,鼓勵要進行思想革命。在他參與的各項活動中,思想解放是他逢會必講的話題。他還特意請杭州西泠印社的同誌幫他刻了幾枚印章,上麵刻著“愛真理”、“明辨是非”、“解放思想”、“獨立思考”。這幾枚小小的印章,直到他去世,一直帶在身邊,形同座右銘。在周建人看來,思想解放是當今中國的頭等大事,是改革開放的理論基礎,是提振民族精神的關鍵,這是他的肺腑之言。這一點,他和黨內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是驚人的一致。
改革開放初期,各種所謂的特異功能風行一時,周建人對這套封建的把戲很是反感,從不接受,他曾和葉聖陶一起站出來批判耳朵識字的荒謬。他一再交代家人說:“我死了以後,如果科研需要的話,可以解剖,什麼都可以給,剩下的東西燒掉就行。”
有意思的是,晚年的周建人還惦記著另外一件事,就是重譯《共產黨宣言》。他一直覺得原來的翻譯不準確,他在《譯文瑣記》一文中說:“第一版時叫《共產黨宣言》,但在1882年恩格斯為俄文版寫序言時,馬克思、恩格斯把它稱為《共產主義宣言》。……因此譯本應該以馬克思、恩格斯自己改過的書名為宜。”
重譯《共產黨宣言》成了他自己給自己定下的任務,沒有人督促他,但他卻孜孜矻矻,從不懈怠。一有時間,他就拿個放大鏡看,看英文版、德文版、中文版,反複對照,在書上密密麻麻寫上注釋和注解,因為眼睛看不清了,寫的字常常混在一起,兩筆一行,一塌糊塗,別人既看不清,也看不懂。
周建人的女婿顧明遠回憶說:“很多地方都是我在幫他整理,一直到他去世之前,他都在看,不斷地在寫,這本書我還留著,是他一個未竟的事業。”
顧明遠拿出了周建人的手稿,上麵果然寫滿了各式的語詞和標注,這是一位幾乎雙目失明老人的筆跡,雖然有的字疊床架屋般地摞在一起,有的字跡扭曲變形,但其認真執著之態,仿佛躍然紙上……
於是乎,在我們的眼前,依稀看到了一位老者,俯身爬在桌前,拿著一個放大鏡,吃力地看著、寫著,這是周建人留給我印象中的影像,有時,他的形象還會和記憶中的人物混淆在一起,大概就是中國傳統的讀書人共有的形象。消瘦、戴眼鏡、俯身、執著地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