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2 / 2)

肖誌華深深吸了口氣,背過身,眼望著深邃的藍天,略有些嘶啞地說道:“嗯,她,她很好,她在秉承上帝意旨的監理會的監督下,在她慈愛而嚴厲的家長的安排下,將會幸福地生活。”

威查沒有注意到肖誌華聲音的異樣,而是在聽到琳娜的消息後露出欣喜的表情。牧師不是神甫,他有享受愛情的權利,有追求自己心愛姑娘的自由。

到甲板上吹海風的人多了起來,這是頭等艙,旅客的穿著打扮都很時尚,而且刻意表現出高雅文明的氣質。與此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其中竟有兩個留著長辮子,卻是西服革履的中國人,時常招來一些人驚詫的目光。肖誌華隻是冷眼看了一會兒,便知道這不過是兩個保鏢或傭人,那個西式打扮的漂亮而傲慢的東方女孩應該是他們的主人。

“我臨行前曾尋訪由中國回美的傳教士,想學些赴華傳教的經驗。”威查的眼睛隨著這幾個人打轉,若有所思地說道:“有一位傳教士對我說,要想在中國傳教,就要象這樣留起辮子來,叫入鄉隨俗。走在馬路上,要小心中國人扔過來的石子和泥塊,中國人對基督教沒有好感,叫我們洋鬼子。”

“嗬嗬,從第一次鴉片戰爭開始,在中國大地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外國人都信基督教,單憑這一點,中國人仇恨洋人也是情有可原。”肖誌華冷笑著說道。

“哦,喬森,那你認為我留起辮子來,是不是會好一些?”威查很誠懇地說道:“我是由美國監理會派遣,要在中國布道區傳教一年,這也是我轉為正式牧師的必要的條件。”

肖誌華有些敷衍地說道:“一年,時間並不長,總能拉個把人受洗入教吧,混滿時間,你就可以轉為正式牧師回國了,回到你熟悉的土地。”

“no,no!”威查很堅定地搖頭,“我不能虛度光陰,我必須去講道,這是上帝賦予我的神聖使命。”

肖誌華愣愣地盯視著威查,這個見習牧師的執拗贏取了他的一些好感,與自己的動機很類似,都是責任感的強烈驅使,隻不過一個有著崇高的宗教熱情,另一個懷著救國救民的迫切願望。

“對,你說得對,不能虛度光陰,要竭盡所能。”肖誌華低沉地說道:“雖然有可能一事無成,但努力做過,就不會後悔。”

…………………

以前,從香港到舊金山要兩至三個月的航程。1867年,美國與中國之間直達汽輪始航後,航行時間便縮短了一半。

然而,海上的航行卻令肖誌華感到枯躁無聊,看大海,看朝陽升起,看夕陽落下,再美的景色也能夠產生審美疲勞。幸好,他身邊有一件已伴隨他三年並且能消磨時間的東西,薩克斯風。

薩克斯風,1840年由比利時人阿道夫·薩克斯發明,但由於受到抵製而沒有被廣泛使用,當時作曲家多采取謹慎態度,較少將薩克斯納入管弦樂團編製。所以,肖誌華好不容易搞到的這種“改造過的開孔大號”在旁人眼裏,絕對是個奇怪的家夥。

輕輕撫mo著光滑的樂器表麵,感受著銅質的厚重,肖誌華緩緩吹奏起來,他又想起了後世被爹媽揪著耳朵送到音樂培訓班的情景,現在想讓父母再打罵一頓也是不可得了,肖誌華眼睛有些發潮,鼻子有些發酸。!

久遠的記憶,在手指的按壓下生疏艱澀的流移,慢慢變得流暢和清亮,聲音象一彎小溪在流淌,讓人滋生出一絲隱隱的難過。肖誌華雙眼微閉,思緒在自己的樂聲中越走越遠。

薩克斯的主要特點是音色美妙變化,深沉而平靜,富有感情,輕柔而憂傷,好像回聲中的回聲,在寂靜無聲的時刻,沒有任何別的樂器能發出這種奇妙的聲響。

回家,回家,一個穿越者的心聲,一個海外遊子的夢牽魂繞,回到祖祖輩輩生息的地方,在那裏奮鬥,流血,犧牲,或在那裏長眠……

月色朦朧,水一般的清光靜靜灑下,衝洗著柔和的夜,並在海麵上形成一個個銀光閃閃的光點。海風的吹拂下,光點閃爍著迷人的光彩,象在吟育著一首清麗的抒情詩。

樂曲緩緩停止,餘音似乎還在嫋嫋繚繞,給人一種意猶未盡之感,仿佛某人仍在默默地傾訴著,傾訴著,傾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