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們有沒有私下裏交通?是不是有人正在燈下密謀造反?鄉裏有沒有人聚眾拜佛燒香?
顯然,在曆經磨難之後,他的心理狀態已經不正常了。他自述道,自己經常“夜臥不能安席,常常因為想起一件什麼可能危及帝國安全的事,便一夜失眠”。成天到晚,他的心總是懸著,成天把定下的法度一遍遍從頭細擼,看看有什麼不安穩的。
所以在因胡惟庸案取消了丞相製之後,朱元璋又進行了一項重大軍事體製改革。他於洪武十三年撤銷了大都督府,改設左、右、中、前、後五軍都督府,以分散中央軍事機構的權力。他規定五軍都督府管兵籍,但無調動軍隊之權,兵部掌軍官升遷,但無直接指揮軍隊之權。
所謂“征伐則(皇帝)命將充總兵官,調衛所軍領之;既旋則上所佩印,官軍各回衛所”(《明史》卷八九,《兵誌》),“兵部有出兵之令,而無統兵之權,五軍有統軍之權,而無出兵之令,合之則呼吸相通,分之則犬牙相製”(《春明夢餘錄》)。
這樣,既可防備將領擅調兵力發動叛亂,又使軍權集中到皇帝手中。
誅殺胡惟庸,廢除丞相,又改大都督府為五軍都督府,這些都是震動全國的重大舉措,在執行過程中很容易出亂子。為了防止意外事變的發生,朱元璋不得不采取了上述對功臣的一係列安撫措施。
隻有親生兒子信得過
朱元璋做事,總是考慮得極為長遠。事實上,早在開國之初,他就盤算過製衡武將的問題,並未雨綢繆,采取了一項重要措施。
雖然朱元璋十分重視地緣,但是和血緣比起來,這種重視就不值一提了。說實在的,天下諸人,他隻信得過自己的親生兒子們。
洪武三年,雖然二子不過十六歲,三子不過十五歲,四子不過十一歲,而最小的兒子剛剛一歲,他就先於大封功臣之前封諸子為王。他在詔書中說:
考諸古昔帝王,既有天下,子居嫡長者必正位儲貳。若其眾子,則皆分茅胙土,封以王爵,蓋明長幼之分,固內外之勢者。朕今有子十人。
前歲已立長子為皇太子。爰以今歲四月初七日,封第二子為秦王、第三子為晉王、第四子為燕王、第五子為吳王、第六子為楚王、第七子為齊王、第八子為潭王、第九子為趙王、第十子為魯王、侄孫為靖江王,皆授以冊寶,設置相傅官屬。凡諸禮典,已有定製。於戲!眾建藩輔,所以廣盤石之安;大封土疆,所以眷親支之厚。古今通誼,朕何敢私!
以諸子分駐天下要地,以“固內外之勢”,“廣盤石之安”,確保江山永在朱姓之手,是他在開國之前就畫好的藍圖。他規定諸王的府第、服飾和軍騎,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見了他們都要“伏而拜謁”。法定其親兵護衛,“少者三千人,多者至萬九千人”(《明史》卷一百一十六,《諸王列傳序》)。
特別是北方塞王,掌握的兵力更為雄厚。比如寧王所部“帶甲八萬,革車六千”,他們因此一個個實力雄厚,“連邑數十,城廓宮室亞於天子之都,優之以甲兵衛士之盛”。朱元璋對自己的孩子們無限信任,他規定,遇有戰事,即使元勳宿將也要聽藩王節製。
對於這種安排,稍有中國政治常識的人都會看出其不妥。因為強藩必然挑戰中央集權,成為帝國長治久安之隱患,外藩之亂在中國曆史上出現得實在太多了。平遙縣訓導葉伯巨的看法十分典型,洪武九年,他上書言事,指出朱元璋“分封太侈”:
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則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議者曰,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雖廣,立法雖侈,豈有抗衡之理?臣竊以為不然。何不現於漢、晉之事乎?孝景,高帝之孫也,七國諸王,認為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孫也,一削其地,則遽構兵西向。晉之諸王,皆武帝親子孫也,易世之後,迭相攻伐,遂成劉、石之患。由此言之,分封逾製,禍患立生,援古證今,昭昭然矣。
這番話入情入理,不料朱元璋見疏卻勃然大怒,認為這是離間他們一家骨肉,要親手射殺葉伯巨。經過群臣力勸,才沒有親自動手,不過葉伯巨終於為此事死在獄中。
以自己的子孫製衡天下武臣的構想雖然美好,無奈朱元璋的孩子們在開國之初都年齡太小。雖然朱元璋日夜盼望他的孩子們盡快成長起來,然而人的成長不像莊稼,不是多施幾次肥就能催起來,所以這一構想真正發揮作用,還需待以時日。在此之前,朱元璋隻能耐下心來,對功臣們極盡敷衍之能事。
大屠殺計劃:為太子保駕護航
專製製度的自私性使君權表現出強烈的排他性,這就決定了君臣關係、尤其是開國君臣關係的脆弱性。皇帝與功臣的關係,經常在昨與今、情與理、勢與義中糾結衝突,醞釀出一個又一個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