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處收留:吳三桂(3)(3 / 3)

走在西進之路上,吳三桂雖然心中還有點緊張,但是心境和第一次入關畢竟大大不同了。他不斷幻想著,到京城之後會遇到的盛大歡迎場麵,不免有幾分激動。李自成也許會親自迎接,所有新朝權貴都會出席接風宴會。封侯建府,鍾鳴鼎食,他在大順王朝可能前程更為遠大……畢竟,他送給李自成的這份禮物不輕啊!

可是,四月初五,當吳三桂來到永平以西的沙河驛時,突然遇到了從京城裏逃出來的家人。這個家人因多日逃亡形同乞丐,一見到吳三桂就痛哭失聲。

原來,大順軍入城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贓助餉,剝奪高官顯宦們的家財來解決財政困難。吳襄雖有招子降順之功,也不能例外。昔日巨富的吳府,現在已被搜刮得空空蕩蕩。

吳三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半天沉吟不語。他沒想到李自成竟然送給他這樣一份見麵禮,看來他的如意算盤打得也不是太準。可是,自己已經走到這裏,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也許他到了北京這些可以擺平。突然,他想起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陳妾現在怎麼樣?”

家人告訴他,陳圓圓現在已是李自成駕下“權將軍”劉宗敏的人了。

“轟”的一聲,那些美好的幻想在吳三桂眼前徹底崩塌了。吳三桂像被人當眾打了一頓耳光,原本白皙英俊的麵龐一瞬間漲得血紅血紅。他覺得自己的頭好像漲大了。三十三歲血氣方剛的吳三桂,簡直不能相信這樣的奇恥大辱會劈頭蓋臉落到自己身上。好一群流賊,他把山海關拱手而獻,他們卻奪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什麼封侯之賞,什麼犒師銀,都是敷衍,他們分明把他吳三桂當成了玩物!有生以來,沒有人這麼侮辱過他!吳三桂一把拔出腰間的佩劍,刀光一閃,麵前的桌案已經被劈成兩半。

“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麵目見人!”

吳三桂出屋上馬,調轉馬頭。三萬大軍像一頭發怒的雄獅直撲山海關。

守城的農民軍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已被襲殺殆盡,而聞訊應援的白廣恩部,剛剛接近關城,也遭到痛擊,竟然全軍覆沒。在戰場上,很少有人能成為他的對手,尤其是在他狂怒之際!

一場激戰之後的山海關出奇地寂靜,吳三桂一個人坐在大廳之上,沒有任何人敢進來。他既不是忠臣,也已不是孝子,命運撕掉了他所有的麵具,現在,吳三桂隻是一個因為女人而狂怒的男人。在狂怒過去之後,他發現自己真的無家可歸了。

性格即曆史

吳三桂多血質的性格特點,此刻又一次激烈地表現出來。性格即命運,而此時,性格即曆史。就在他衝冠一怒的那個瞬間,墨一樣濃的憤怒淹沒了他的理智,當他靜下來之後,發現自己已被判定為一出悲劇的主角:他不但失去了帝國,也失去了家族,同時,還有最心愛的女人。在這個條理分明的世界上,他喪失了經度和緯度,找不到自己的坐標。

衝冠一怒使吳三桂永遠地背負了曆史的重債,他因此而成了所謂“民族的罪人”。不過,吳三桂在這憤怒的一刻袒露出的人性底色是曆史上一抹斑斕的色彩,否則這部曆史就過於灰暗乏味了。

這個由赤裸裸的憤怒驅動著的人,一瞬間掙破了文化在他身上形成的層層偽飾,顯露出未被閹割的真性真情。否則,我們可以設想,一個不是曆史罪人的吳三桂是什麼樣的呢?隻有兩種可能。

一、他驅兵西進,與李自成激戰於北京城下,以卵擊石,壯烈殉國。一出情節單調重複的英雄劇背後是無意義的生命損失,對於曆史進程不能有絲毫影響。

二、吳三桂忍辱負重,為了民族大義,唾麵自幹,在那些羞辱捉弄了他的農民軍將領前強顏歡笑,虛與委蛇,以此換取他們的殘羹剩飯。

很明顯,吳三桂在大順政權之下,非如此不能生存。這樣的話,吳三桂確是兼顧了民族大義和身家性命,可是這樣的人格形象是不是更為卑瑣?

憤怒很快就過去了。冷靜下來的吳三桂又恢複了理智,而他的理智是出眾的。他迅速判明了自己的處境,他不甘心處於被打擊被剝奪的地位。他要對命運反戈一擊,永不服輸的他在絕望中竭力奮爭,試圖衝出命運為他設計的險惡陷阱。

秘密交易

順治元年(公元1644年)四月十五,清攝政王多爾袞接到了這樣一封書信:

流寇逆天犯闕……先帝不幸,九廟灰燼……三桂受國厚恩,憫斯民之罹難,拒守之邊門,欲興師問罪,以慰人心。奈京東地上,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

我國與北朝通好,二百餘年,今無故而遭國難,北朝應惻然念之。

而亂臣賊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剪惡,大順也;拯危扶顛,大義也;出民水火,大仁也;興滅繼絕,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況流寇所聚金帛子女,不可勝數,義兵一至,皆為王有,此又大利也。

王以蓋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會,誠難再得之時也。乞念亡國孤臣忠義之言,速選精兵,直入中脅西脅,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門,滅流寇於宮廷,示大義於中國,則我朝之報北朝者,豈唯財帛?將裂土以酬,不敢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