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香紙溝(2)(3 / 3)

十一日,湘軍冒雨破襲木葉頂,黃號軍守將投降。但是,南麵的鬆坪仍駐有黃號軍五萬餘人,連營達三十餘座。當日下午,田興恕分路徑攻鬆坪。義軍奮勇鏖戰數十回合,終不敵,營盤全行丟失,損失六千餘人,石複明等一大批首領或陣亡,或被俘遇害。十三日,甕安縣城被田興恕部攻陷,義軍退往縣城東北之黃龍、黃金兩屯,與湘軍形成對峙。

一連數日,黃號軍與湘軍攻守反複,勝負難分。錢登選力勸田興恕見好就收,趕緊殺入省城,田興恕不聽,兩人在這個問題上產生了激烈爭執。田興恕譏諷道:“錢先生,莫講你讀了那麼多的書,但是,我給你說嗒,你也有‘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時候!”

錢登選反問:“何以見得?”

田興恕:“這不明擺著嗒!我身為貴州提督,此行如留下一些後患,遲早還不是我的事情!?如若是斬草不除根,湄、甕號匪很快就會死灰複燃。與其將來返工,我不如一次受累,把他們連根拔除再走!”

錢登選說:“但是,聖上的意思是叫你率部火速驅援貴陽。田大人,我著實擔心此地夜長夢多,致大人你弄巧成拙。”

田興恕不以為然:“殺豬殺屁眼,各有各的刀法。更何況,古話就說,將在外,君命還有所不受嘛!”

“不不不……久留絕非上策!”錢登選連連擺手道,“當前,我們這八千湘勇,本來就人地生疏,其孤軍深入已擔著很大的風險。田大人,倘若你還要在此久留,與那數萬之眾的號匪糾纏扭打,實在是失之莽撞!”

田興恕臉上雖掛著冷笑,緩緩搖頭,心裏卻暗暗說道:“果真!

這雞巴師爺,說的也不無道理。”

錢登選繼續剖析道:“那‘何二強盜’的號匪,在湄潭、甕安、平越一帶人熟地熟,他還怕和你這麼一點湘軍拖耗麼——我看,他們正求之不得咧!田大人,在下認為,現在我們應迅速抽身才是!”

“他何德勝人多頂屁用!”田興恕一臉不屑,打斷了錢登選的話,“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這是曾大帥說的!錢先生,我就要讓你長個見識,看看‘何二強盜’那幾萬號匪和我手上這八千湘勇,最終是誰勝誰敗!”

“田大人,”錢登選見狀,心頭不由得焦急萬分。他苦口婆心、一字一句地勸說道,“田大人,你可千萬不要在一時、一事上逞強鬥狠啊!”

“什麼?——逞強鬥狠!”田興恕麵露不悅,“你說我逞強鬥狠!

前不久在銅仁,你錢先生不是還教我‘釜底抽薪’之計麼!我八千湘勇乘勝追擊,抄了‘何二強盜’的湄、甕老巢再入省城,豈不是剪除後患,一勞永逸!你說,我怎個又成了逞強鬥狠呢?”見一向聰明能幹的錢登選,居然不領會自己的意圖,田興恕頗覺失望,“哎呀,錢先生你這雞巴舉人一點不通竅!枉自讀了那麼多的書……”

他氣哼哼地丟下錢登選,“篤、篤、篤”躥到牆邊察看地圖。

在那張破舊不堪的地圖上,田興恕一邊張開粗短的拇指和食指,一拃、兩拃地丈量著貴陽、湄潭、甕安、平越、開州等地之間的距離,一邊生著錢登選的悶氣。

錢登選仔細而又挑剔地把田興恕的想法揣摩了一陣,覺得這位提督大人的見解確有其獨到之處。“田大人,”錢登選走到地圖旁,對著那湘軍悍將的背影說,“你剛才所說的話,在下終於弄明白了。

在下覺得句句在理,不得不為之心悅誠服!”田興恕還在和師爺生氣,所以,他充耳不聞,目光依舊停留在地圖上麵……

錢登選心頭暗暗一笑,繼續說:“足下不問青紅皂白,先抄了‘何二強盜’的老巢,實乃調虎離山的妙棋!我想,田大人此舉定能綏定省城,保全黔境!”聽錢登選這麼一說,田興恕先前的不悅,如冰雪遇水般地漸漸消融,他矜持地回過頭來,把師爺看了一眼,先前那冷漠的神情,已在目光中煙消雲散。

錢登選又是暗暗一笑。

“妙棋!嗯——妙棋!”他揚起腦袋,用手在地圖上麵胡亂比畫著,嘴裏不斷地重複“妙棋”二字。“田大人,你這真是個‘釜底抽薪’的妙棋啊!”“妙棋?!”田興恕不緊不慢地問錢登選,“麼子妙棋?你說來聽聽。”

錢登選突然之間變得有些膽怯:“田大人,妙就是妙,在下說不出。”

田興恕說:“你這雞巴舉人,板眼不少啊!就拿今天的事情來說,你一嘎子說我‘逞強鬥狠’,一嘎子又說我的點子是‘妙棋’。

錢先生,我真的弄不清你哪句真來哪句假呀!”錢登選頗覺委屈:

“田大人,你我自古州開始,相處至今已快有兩年,未必你還不了解我的為人嗎?”

田興恕半真半假道:“不了解。錢先生,我真的不了解你!”說罷,哈哈一陣大笑。

錢登選耐心解釋道:“田大人,今天的事情,我沒別的意思,在下隻是誠心誠意替你的仕途著想。”他壓低聲音說,“官場險惡,我擔心田大人稍有不慎被人陷害,落下‘抗旨不從’的不白之冤。”僅這一句話,錢登選就說得田興恕連連點頭。“錢先生,仕途凶險,我何嚐不曉得!”田興恕歎息道,“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暗淡的目光中,流露出那年輕人少有的幾許滄桑,幾許無奈,幾許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