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坊團”告急!
田興恕急遣提標遊擊田七林率部前往增援。剛剛行進到花格鬧,田七林與貴陽城裏的一個熟識的妓女意外重逢。一貫不務正業、吊兒郎當的田七林為貪戀女色,下令在花格鬧駐紮三天。於是,這八百人在花格鬧住了下來。
三天後,田七林率部到達青岩堡。
這時,因“石坊團”和定廣協綠營的頑強阻擊,曾廣依那萬餘人已自行撤退。畏三對田七林的做法很是不滿,他根據陣前紀律,下令處死了這個不聽調度的湘軍將領。至於田七林究竟有什麼背景,趙國澍絲毫也沒去注意。直到行刑團丁將田七林的腦袋砍下,趙國澍才聽趙包包嘟噥說,此人是軍門大人田興恕的堂侄。
趙國澍一聽,當即就嚇得臉青麵黑。
他將團務向湯正年、趙國霖等棚官做了簡單交代後,便匆匆騎上快馬,一口氣趕到了六洞橋提督衙門:“田大人,畏三有眼無珠,誤殺田七林,卑職請求治罪。”哪料,欽差大人卻笑嗬嗬地說道:
“畏三,我不僅不怪罪你,還要重重地獎賞你。”後來,雖然田興恕說到做到,獎勵了趙國澍十五枝洋槍,但是,趙國澍卻愈發懼怕這喜怒無常的年輕人!
回憶至此,趙國澍禁不住咬牙切齒地罵道:“劉立本啊劉立本,我操你的先人!你這混賬東西,憑哪樣胡說八道?憑哪樣給我趙畏三亂安這些莫須有的罪名?”
貴山書院,生童剛剛下學。客堂裏,須發如雪,老態龍鍾卻目光炯炯的蔚齋夫子一手托著破舊的茶壺,一手慢條斯理地翻搖著棕篾扇。
趙國澍見了先生,急忙跪下行禮。接著,他便開始訴說自己的委屈。
他把蔣霨遠臨行前的那番談話和控告信的內容都一一講到了。
夫子聽罷趙國澍的敘述,沉吟良久,冷冷地一笑,睿智的目光裏閃過一道洞穿世事的寒光。
“畏三,你俗氣難脫!”蔚齋夫子歎氣道。
“先生,”趙國澍試探道,“畏三今日之所以貿然打攪先生,就是特意想請先生給弟子賜教點撥!”夫子翻著眼皮,冷冷問趙國澍:
“鹹豐六年某日,老夫同你、唐鄂生,還有一個叫鄧三刀的,曾經一起吃過飯。你還記得嗎?”
趙國澍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垂首回答道:“記得。”
“半壺傻酒下肚,老夫專門給你講過一番怪話。那番話,你還記得麼?”
趙國澍回答:“記得,先生當時對畏三說,亂世年辰切忌浮躁!
先生還說,讀書人若去使壞,將是惡中極品……另外,先生還教育畏三千萬要看護好自己!”
“算你還有點記性!趙畏三,今日你就自己清點一番,這些年,你這秀才都做了些哪樣——讀了點好書麼?不像。授了幾個高徒麼?
也不像。著書立說寫出了某某傳世之作麼?似乎更不可能。”
停頓片刻,夫子總結般地搖頭道:“可悲可歎啊……趙畏三!”
說罷,蔚齋夫子把那隻破茶壺湊到嘴邊,不慌不忙地吮了幾口釅茶。
趙國澍不敢吭聲。
“賣身泥淖、不思進取、追撲虛名、隱忍殺生——趙畏三,這就是你今天的寫照!”夫子放下茶壺,厲聲訓斥道:“趙畏三,你的功利之心太重!一個小小的候補知州職位,居然就令你忘乎所以!這些年,雖說你看似謙遜、淳樸,實則你野心勃勃,骨子裏早已開始狂妄自大,甚至沾沾自喜不知天高地厚!似乎,今日這乾坤宇宙、天地萬物,皆操於你趙國澍一人之手!”
趙國澍頭上這時大汗長淌。他心裏覺得,先生今日說的句句在理。
“殊不知,人心叵測,天網恢恢,上蒼在給你一樣得意的同時,卻正在將你若幹得意之物強行剝奪!所以,古話便說,‘命中隻有八鬥米,走遍天下不滿升’!趙畏三,你自己說一說,道理是不是這樣的?”
趙國澍連連點頭。
蔚齋夫子繼續訓斥道:“你趙畏三,從來就不知收斂、不認飽足,隻想盡興探取!故而今日才受此難堪之羞辱。你自己下細想想,今日之窘境,是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算不算是你趙畏三咎由自取?”
趙國澍心裏說:“是,這些年,好多最值珍惜的,全被我丟棄了。”
但是,在自己的恩師麵前,趙國澍不敢貿然作答。他隻是捏著手帕,不停地揩擦頭上、臉上的汗水。蔚齋夫子發了一陣火,心腸漸漸地軟了下來。“畏三,”他換上和藹的口氣問道,“未必你甘願坐以待斃嚜?”
趙國澍回答:“先生,倘若畏三就此坐以待斃,豈不是太冤了麼?!”
“那麼,你打算怎個將這敗局扭轉呢?”
趙國澍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忐忑不安地說:“畏三冒昧前來,正是希望先生不吝賜教……”“哼!”恨鐵不成鋼的蔚齋夫子雙目緊閉,咬牙叨念著,“你呀!畏三,你呀!”趙國澍垂首肅立靜聽下文。然而,先生隻是“你呀”、“你呀”地嘮叨了好一陣才說,“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個道理不是很簡單麼?”趙國澍把這話琢磨了好久,還是沒有明白先生的用意。
蔚齋夫子見此情形,隻得點撥道:“俗話說,無毒不丈夫!幹淨利落當斷即斷,這才叫男人家的魄力!畏三,事到臨頭,你已別無退路,切忌拖泥帶水啊!”趙國澍頓時恍然大悟,靈光一閃,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