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全家搬走。可*樂*言*情*首*發
至於他走後,財貨如何,這不是他要關心的問題。那隻有任他人去處置,我趙惟則做好自己就是。
無道之財,君子不會動心。這正是孔子儒學所講述的“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的聖賢本義。有誰會對無主之財不動心嗎?趙惟則就不動心。這是“廉介”的一個起點,也是“廉介”的一個終點。就價值而言,“廉介”有獨立方向。承認或不承認這類“廉介”是一種值得推許的價值,就進入了個人選擇。
我當然知道這個故實在道義淪喪之際會被犬儒主義者怎樣講述。但這不是我願意關心的向度。我想說的是:道德,譬如“廉介”,沒有“進步”“落後”的分別。趙惟則的故實,如果發生在今天,在大不列顛,在以色列,在中國台灣,那境界,也是一種“廉介”,並不比千年前“進步”,當然,也不比千年前“落後”。它就孤獨地存在著,向願意理解它的人昭示著什麼是“廉介”。
趙惟則的案例,“見之於行事”,而非“載之於空言”,所以,它是一個故實,一個涵容了意義的故實。這樣的故實,本書中比比皆是。
我相信講述它,是一種價值判斷。有價值判斷,爾後,有思想史。
我想說:我的書,事實上乃是一部思想史專著,盡管我在“講故實”。
曆史現場
我穿行在一個個曆史現場,“重新思想”故實中人物的感覺和經驗,仿佛親身經曆了轟轟烈烈的五十年。
敲下第一行字後,我就有了“親曆者”這個曆史感覺。
《趙匡胤時間》可以是一個“親曆者”在“重新思想”嗎?
讓我說一個故實來解釋這個意思。
後周大帝柴榮在征討契丹的路上,在秘書呈上的四方文書文件中,發現了一個“韋囊”,也就是用熟牛皮製作的口袋。這個熟皮口袋裏裝著一個木板,木板上寫著幾個漢字:“點檢做天子”。那時,柴榮的大表姐夫張永德正好做著後周帝國的“殿前都點檢”。柴榮懷疑張永德,改任趙匡胤為“殿前都點檢”。後來的事人所熟知,趙匡胤有了大宋帝國。
這就是“大宋帝國”的邏輯起點。也可以換一種說法:大宋帝國,它的邏輯起點,源於公元959年這個“熟皮口袋”事件。
把這個“熟皮口袋”講述成三百年大宋王朝的起點,想必會有人不同意。你當然可以說,後周太祖郭威的澶州兵變是陳橋兵變的預演,因此可以視為大宋王朝的隱秘起點;或者也可以說,後周柴榮的忽然早逝,這個偶然事件給了趙匡胤一個機會,使之成為大宋帝國的曆史起點;甚至還可以說,是大宋第一謀臣趙普與諸軍將士在陳橋的“陰謀擁戴”,才有了後來“啟運立極英武睿文神德聖功至明大孝皇帝”宋太祖,因此才算是大宋王朝的實際起點;等等。
你我落在千年時光之後,在尋找大宋王朝最初的直接機緣時,需要一個邏輯。
“趙匡胤時代”不同於“大宋帝國”。
“趙匡胤時代”也需要一個邏輯起點。
我認為這個起點可以是趙匡胤的出生之年,公元927年。
從927年之後,到960年之前,為老趙所親曆的五代中後期亂世。960年之後,大宋建立,他所親曆的亂世開始和平長入新朝,於是,有文化轉型,有撥亂反正。有意味的是,老趙並沒有砸爛舊世界。他甚至並沒有大張旗鼓地“興利除弊”。五代以來的所有弊端,都是在士庶有所要求、朝廷有所感覺、老趙有所知曉的前提下,一個一個(!)而不是一批一批地做著自我更化。與一般印象不同,五代亂世沉澱下來的政製,老趙幾乎全麵繼承下來。他不會為了“興利除弊”而“興利除弊”,以此換取士庶一時的快意或擁戴。他期望的天下是那種尊重傳統以及依靠自發秩序的久遠的安定。朝廷沒有必要主導或推動天下的“發展”,隻需要矚目於當下,根據已有的國力,從容地看守聖賢大義、先人經驗。至於共同體之間的各種文明展開,大宋帝國有的是時間等待,並相信時賢的推演,自有軌跡,不勞朝廷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