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武、進取既是大唐的時代精神,也是中國文化之傳統。這個傳統,既來自春秋戰國時代慷慨悲歌、視死如歸的武士精神,也來自漢代偉人們投筆從戎、馬革裹屍的個人英雄主義與“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國家英雄主義觀念,因為那是一個擴張的時代。
有強悍的國家,必有強悍之國人。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這句慷慨激昂的詩句,殆可寫出唐人的英雄氣概。既是時代推動了此種英雄主義,也是英雄主義推動國家走向強大,此為相輔相成之良性循環。
雖然政府也崇尚儒學,但是在民間,尚武更是蔚然成風。我們從大量唐代墓誌銘中,可以看到這一社會風尚,比如:
“鄙詩書之小尚,高投筆之良圖”;“意不仕儒,投筆從戎”;“棄文士之筆,挺壯夫之劍”;“恥筆墨之能事,學劍以敵萬人”;“學書已成,每恥腐儒之節;說劍無敵,常多烈士之心”。
類似的記錄還有許多,這種鄙視腐儒的心態,亦可從唐詩中窺見一斑,初唐著名詩人楊炯有一句詩“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百夫長隻是小頭目,算不上什麼功名,即便如此,在時人眼中,也比當一名尋章摘句的儒生要強多了,像王維這樣以寫田園山水詩聞名的人,也可以寫出“豈學書生輩,窗間老一經”的詩句。
對唐代尚武精神影響最深的是漢代的英雄人物事跡,特別是班超的故事影響最深遠。班超身上個人英雄主義成為唐人崇尚武功的精神來源之一,他的“投筆從戎,立功絕域”的傳奇故事,對唐人乃是莫大的激勵,他以一己之力,奮鬥西域三十年,完成降伏西域五十國的英雄壯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幾乎是英雄的完美化身。班超的人生價值觀,對唐人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當年的寂寞英雄,竟然在數百年之後,成為男兒們追逐的榜樣。
除了班超之外,衛青、霍去病、李廣、馬援、張騫、李陵、竇憲、終軍、陳湯、傅介子、鄭吉等,也是唐人景仰的英雄人物,這些人物都是唐代尚武精神的源泉。
英雄崇拜是尚武精神激揚下的必然,在唐詩中出現了大量歌頌曆史英雄的詩篇,從前人偉業中汲取不盡的精神食糧,當然,詩歌主要還是文人的產物,從唐代墓誌銘中,更可以看到時人真實的精神境界。以下是從一些唐代墓誌銘中摘錄的崇拜英雄的句子:
“占募從戎,隨廣、陵以深入;投名壯籍,逐衛、霍而橫行”;“高誌捐書,勒燕然之銘碣;雄心擊劍,樹銅柱之功勳”(勒石燕然為竇憲之平匈奴,樹銅柱為馬援之平交趾);“捐軀許國,慕班超之投筆;向月彎弓,學王粲之從軍”(王粲為東漢人物,“建安七子”之一);“戰爭必克,若衛青之開幕;蠻貊是服,信馬援之南征”;“冀申博望之美,以成定遠之封”(張騫封博望侯,班超封定遠侯);“當學衛霍將才,班超投筆”;“灌夫任俠,每以酒朋之遊;班超壯歲,更起丈夫之歎”。
尚武精神的另一體現便是唐代盛行的遊俠之風。輕生重義,俠者之風範,王維有詩:“縱死猶聞俠骨香”,此俠客、武士之寫照。甚至文人都深受遊俠風氣之熏染,初唐詩人盧照鄰有詩:“報恩為豪俠,死難在橫行。”又雲:“長安重遊俠,洛陽富財雄。”這可道出時人之追求。王維詩:“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可證盧照鄰之詩。崔顥有一《古遊俠呈軍中諸將》,可謂是描寫遊俠之代表作:“少年負膽氣,好勇複知機。仗劍出門去,孤城逢合圍。殺人遼水上,走馬漁陽歸……”
可以說,英雄崇拜的情結與任俠精神貫穿大唐盛世,也使得唐朝一代,英雄輩出,豪傑紛起;醉臥沙場,視死生為同一,血濺黃丘,自有天地葬我;壯誌橫刀,效國命以奔走,雄心擊劍,拓疆域而縱橫;盛業百年,國威萬裏;建功業於當世,流芳名於後來。偉哉大唐帝國,壯哉大唐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