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晨笑了笑,又歎息,該怎麼跟她溝通呢?甄宓哪裏是好吃懶做?她明明是養尊處優。哪裏是亂送人東西?明明是幫呂晨收買人心。這些烏珠都不懂,她隻懂得匈奴女人該懂的東西,忠誠與勤勞。
“哇!你快看,那條路就是我帶兵追殺你們時候走的路,那時候還綠草茵茵的,現在都下雪了!”
“哪有路啊?我在雁門修的那才叫路!”
“所以啊,你們雁門太窮了,連草場都沒多少,不養牛羊,拿來種糧食,糧食哪有肉好吃?你們漢人真傻!不過,你放心,等烏珠幫你養多了牛羊,你就可以招募更多的騎士,然後,搶奪他們的草原!”烏珠意氣勃發指著西麵廣袤的白色草原。
這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呂晨汗顏:“喂,喂!你的手指錯地方了,你該指北方,鮮卑人的地盤,你指的是西麵,那是你爹的地盤。”
“對啊!鮮卑人那麼強大,搶不過的,搶匈奴人的草場輕鬆一些。”
“……”
“你看,武州過去一直到黃河邊的駱縣,當初都是我的地盤!可是,我被你抓了之後,被誥升愛那家夥搶去了!那個可惡的家夥,現在正在我的草場上放牧!太可恨了!”
“我幫你搶回來。”
“渡過黃河,那片草場最最肥沃,是我爹的,我求了我爹爹好久好久,他都沒給我!他送給那個脫脫族女人的兒子了!氣死我了!”烏珠又道。
脫脫族是匈奴、鮮卑和烏桓人三族後裔,又稱雜胡,本不屬於南匈奴,後來在北方受了欺負,光屁股南下投靠匈奴,然後逐漸坐大,成為了匈奴的一支。脫脫族為了拉攏呼廚泉,其首領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呼廚泉。這些是呂晨早就聽說過的,所以,他知道烏珠口中那個脫脫族女人的兒子,就是呼廚泉的兒子,烏珠同父異母的弟弟,現在的南匈奴左賢王也力先。
“好,我幫你搶回來!”呂晨拍胸脯道。
“還有美稷城……”
“那不是你爹的老窩嗎?”
“那有什麼?我嫁給你了,就不再是他女兒了,你殺了他當單於都沒關係。不過,你還是不要殺他好了,反正他活不了多久的,這是薩滿祭司說的。隻搶他的草場就夠了!”
呂晨實在無力招架,他還真沒心思去占領什麼草原,如果真有野心,他寧願去中原。
“……”呂晨不想討論殺不殺烏珠他爹的問題,還沒結婚就跟未婚妻商量殺不殺嶽父,似乎有點毛骨悚然。他伸手接住兩片雪,岔開話題:“下雪了,瑞雪兆豐年啊!好兆頭!”
瑞雪兆豐年,是有科學道理的。一是冬季落大雪,來年雨水均勻,無大旱澇;二是下雪可凍死一些病菌和害蟲,來年減輕病蟲害的發生;三是積雪雖寒,但積壓在一起反而具有保暖作用,利於土壤的有機物分解,增強土壤肥力。
尤其,現在還未到小雪,便開始下雪,今年的血下得早,還很大,對來年農耕極為有利。
“什麼意思?”烏珠歪著腦袋問。
“意思是,明年的莊稼會有一個好收成!所以,是好兆頭。”呂晨原本對農耕不感興趣,但到了這個時代後,不得不提起興趣來,為此,他也像陳宮請教了許多這方麵的問題,在內政農耕方麵,陳宮是一把好手。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這明明就是災害!你們漢人太傻了!居然認為下大雪是好事!”烏珠小臉凍得紅撲撲的,驚訝地看著呂晨,叫道。
“災害?沒有到凍死人的地步,算什麼災害?”呂晨笑了。
“人不會凍死是因為有牛糞燒火取暖,有獸皮裹身,一層又一層的。但是牲口呢?它們隻有一層皮!河套以南還好,仔細些的話,牛羊不會凍死太多,但河套以北就困難了。今年的雪下得早了些,而且還不小,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就糟糕了!”烏珠眼中閃過驚恐,是的,驚恐!
呂晨先是一笑,心道,北方苦寒之地是鮮卑人和烏恒人的地盤,他們牛羊凍死對匈奴和漢人來說都是好事啊!不過,轉眼,呂晨也麵色沉了下來。
瑞雪兆豐年,對農耕民族來說是好事,但對遊牧民族來說,絕對是災難。
本來冬季,遊牧民族就食物短缺,需要對外掠奪,若是暴雪持續,他們的牛羊凍死更多,再過一段時間,他們侵略的時候,就會更加凶殘!因為,他們若不搶奪漢人的食物,他們自己就要餓死!這就是為什麼漢族北麵的遊牧民族始終垂涎南方的原因!
“父親肯定是從祭司那裏得知了今年冬天會特別冷,所以才這麼急請你去單於庭,要跟我們聯盟對抗鮮卑。”烏珠說道。
呂晨也想到了,薩滿祭司並不全是迷信,他們懂些藥理也懂些天文。
麵對注定要來的鮮卑人的猛攻,要怎麼應對?
呂晨已經沒心思在跟烏珠搭話了,自顧自皺著眉頭思索起來,想來想去沒有對策,呂晨也漸漸焦躁起來。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雁門滿打滿算也就一萬五兵力,騎兵步兵各一半,這就是呂晨的全部家底了,就算動用民力拉壯丁,也撐死不過兩萬五。鮮卑有多少人?呂晨不知道,匈奴人不知道,甚至鮮卑人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鮮卑人遠比南匈奴要多得多,而南匈奴就有十五萬騎兵!鮮卑至少是匈奴的三倍以上,五十萬鐵騎!
這一刻,呂晨隻覺得自己在三國掙紮一年,卻依舊如此渺小,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油然而生。若鮮卑鐵騎傾巢而來,區區一個雁門關,如何擋得住?
靠匈奴人?靠不住!
嚴格來說,自從五十年前南匈奴內亂之後,匈奴單於對匈奴各部的約束力已經大大下降,騎兵也從二十萬下降到了十五萬。各代單於已經不能完全控製匈奴部落,北方各郡戰火日益增多。漢朝為了避免這些人眾的擾掠,將西河、上郡、朔方等郡治南移,因此原來分布在西河、上郡、朔方等地的匈奴人更為南下,大多數深入集中到並州中部的汾水流域一帶。
三十年前,南匈奴各部再次反叛,被漢北中朗將張奐擊敗。十二年前,羌渠單於由於是否幫漢朝出兵東征的問題,造成內部意見不合,被殺死。羌渠單於的兒子於扶羅,也就是劉豹的爹,欲返回單於庭,但遭到驅逐。五年前,於扶羅死,他的弟弟呼廚泉立為單於,劉豹不滿,至今未承認叔叔的單於之位。而此時的匈奴,早已不複當年強盛,經常受到鮮卑的襲擊,內部也並不和諧。
這時,呂晨才明白,三國時代真正牛掰的人物不是劉備、孫權,而是公孫瓚、袁紹和曹操等人,因為,正是這些人在內部紛爭不斷的情況下,還頂住了來自北方鮮卑族的強大壓力,公孫瓚白馬將軍的名頭,正是用異族的人頭累積起來的。袁紹雖不思進取,但也未曾放任鮮卑人烏恒人肆意南下,曹操更不用說了,北征烏恒名垂史冊,甚至鬼才郭嘉也因此積病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