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還在懷念上大學一年級的時期,那時候我寫著一篇物理論文;還在準備投考曆史係的研究生;時時去看望我舅舅;不斷思考藝術的真諦;參加京城裏所有新潮思想的討論會;還忙裏偷閑,去追求生物係一個皮膚白皙的姑娘。不是所有小說網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151+你就知道了。盛夏時節,她把長發束成了馬尾辮,穿著白色的t恤衫和一條有縱條紋的裙褲,脖子和耳後總有一些細碎的汗珠。我在校園裏遇上她,就邀她到鬆樹林裏去坐。等到她在幹鬆針上細心地鋪好手絹,坐在上麵,脫下腳上的皮涼鞋,再把腳上穿的短絲襪脫下來放在兩邊時,我已經開始心不在焉,需要提醒,才能開始在她領口上的皮膚上尋找那種酸酸的汗味。據說,我的鼻子冬暖夏涼,很是可愛;所以她也不反對撩起馬尾辮,讓我嗅嗅項後發際的軟發。從這個方向嗅起來,這個女孩整個就像一塊乳酪。可惜的是,我經常想起還有別的事情要幹,就匆匆收起鼻子來走了。我記得有一回,我在她乳下嗅到一股沉甸甸的半球形的味道,還沒來得及仔細分辨,忽然想起要趕去看我舅舅的交通車,就這樣走掉了。等下次見到她時,她露出一副要哭的樣子,用手裏端著的東西潑了我一臉。那些東西是半份炒蒜苗、半份燴豆腐,還有二兩米飯。蒜苗的火候太過,變得軟塌塌的。豆腐裏放了變質的五香粉,有點發苦。至於米飯,是在不鏽鋼的托盤裏蒸成,然後再切成四方塊。我最反對這樣來做米飯。經過這件事以後,我認為她的脾氣太壞,還有別的缺點,從此以後不再想念她了;隻是偶爾想到:她可能還在想念我。
在堿灘上,我想營救小舅時,忽然想到,藝術的真諦就是叵測。不過這個答案和沒有差不多。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什麼是“叵測”,假如有人知道,它就不是叵測。
我舅舅陷在堿場裏的另一個原因是他不擅長愛情。假如他長於此道,就能讓小舅媽把他放出來。在我看來,愛情似乎是種競技體育;有人在十秒鍾裏能跑一百米,有人需要二十秒鍾才能跑完一百米。和小舅同時進習藝所的人,有人已經出來了,挎著習藝所的前教員逛大街;看來是比小舅長於此道。競技體育的訣竅在於練習。我開始練習這件事,不是為了救我舅舅,而是為了將來救我自己。
最近,我在同學聚會時遇到一個女人,她說她記得我,並對這些記憶做了一番詩意的描繪。首先,她記得世紀初那些風,風裏夾雜著很多的黃土。在這些黃土的下麵,樹葉就分外的綠。在黃土和綠葉之間,有一個男孩子,裹在一身灰土色的燈芯絨裏,病病歪歪地穿過了操場——此人大概就是我吧——在大學期間我沒生過病,不知她為什麼要說我病歪歪。但由她所述的情形來看,那就是在我去堿場之前的事。
這個女人是我們的同行,現在住在海外;聞起來就如開了瓶的冰醋酸,簡直是顆酸味的炸彈。在她詩意的回憶裏,那些黃沙漫天的日子裏,最值得記憶的是那些青翠欲滴的綠葉;這些葉子是性的象征。然後她又說到一間小屋子,一個窗戶。這個窗戶和一個表達式聯係在一起——這個表達式是2x2,說明這窗戶上有四片玻璃,而且是正方形的——被一塊有黑紅兩色圖案的布罩住,風把這塊印花布鼓成了一塊大氣包。氣包的下麵是一張皺巴巴的窄床;上麵鋪了一條藍色蠟染布的單子。她自己裸體躺在那張單子上,竭力伸展身軀,換言之,讓頭部和腳尖的距離盡可能的遠;於是腹部就深凹下去,與床單齊。這時候,在她的腿上,閃著灰色的光澤。在這個怪誕的景象中,充滿了一種氣味,帶有堿性的腥味;換言之,新鮮精液的氣味。假如說這股氣味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實在感到意外。但那間房子就是我上大二時的宿舍,裏麵隻住了我一個人。至於說我在裏麵幹了什麼,我一點都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