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興許有了孩子你就戀家了。
他說:有了孩子,你就不胡思亂想了,生活就是生活,那有那麼多累人的想法。她說:有了孩子會很累人的。
他說:你想帶就帶,不想帶就交給我媽,我媽明年就退休了,她想要孫子都快想瘋了。這些日子,李亞玲隔三差五的會去張頌父母家裏去一趟,時間大都是周末,有時在他家吃一頓飯,張頌母親不說什麼,更多的時候用探尋的目光在李亞玲的腰身上掃來掃去。吃飯的時候,張頌母親就說:你們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該要個孩子了。當時兩個人都沒有接母親的茬,那時她還沒有要孩子的想法,她仍沉漫在對婚姻對家庭的期盼中。現在她終於下定決心要生個孩子了,她想像自己以後懷孕時,挺胸靦肚的樣子。那一陣子,張頌似乎很配合李亞玲,每天從辦公到備課回來便早早上床,他們都變得很勤奮,
他們的生活又變得甜蜜起來,李亞玲一進間沉漫在了一種假想的甜蜜之中,她的生活又得積極起來,每天下班的時候,她又是第一個衝出門診樓,飛快地騎上自行車往菜市場趕,每天的晚飯都做得很豐盛,她的臉孔紅潤,眼神迷離,仿佛她又談了一次戀愛。熱戀中的女人總是迷人的,可愛的。
她不再和張頌爭吵了,這麼甜蜜的生活還有什麼可爭可吵的呢,如果這樣的生活這麼持續下去的話,她肯定會滿足的。
可幾個月之後,她並沒有向期待中的那樣懷孕,她在幸福的過程中,甚至忘掉了當初的目的。
直到有一天,張頌大汗淋漓地努力過之後,伏在她的身上說:都好幾個月了,也該懷上了。
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原本是想懷孕的。她伸出手摸著自己平滑如初的肚子,她是學醫的不用摸肚子也知道懷沒懷上孩子,每個月正常地來月經,就足以證明她沒有懷孕。
幾個月下來之後,張頌的情緒就不高漲了,也不那麼勤奮了。有時很晚才從辦公室裏回來,她已經睡醒一覺了,他躺在她的身邊,她希望他能在今晚仍有所做為,便把身子偎過去,用手熱熱地把他纏住,他推開她的手說:太累了,等過兩天吧。
她就有些失意,把手一點點鬆開,身體也一點點冷卻下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幾個月。
當每個月來月經那幾天,他總是用探尋的目光望著她。如果來了,她便搖搖頭,歎口氣。他的目光在這之前是有一些期望的,有如幾粒炭火在燃著,聽了她的話便又熄滅了。
有幾次,她的月經推遲了幾天,她便在日曆牌上做出種種記號,準確無誤地記算著日子,可幾日之後,月經又來了,她和他如泄了氣的皮球,於是又期待著下一個月。
這樣努力期待了一陣之後,兩個人似乎都疲踏了。
她就說:以前怕懷上,偏偏就懷上了,現在想懷上卻懷不上,你說急人不急人。張頌就說:要不去醫院查一查吧,是不是哪裏出了毛病?
她說:有什麼毛病,又不是沒懷過。
他也沉默了,為這種無望的努力他感到了失望。
還是科裏一個老大姐鼓動李亞玲去婦科做一個全麵的檢查,她才走進婦科的。這個老大姐也在以前經曆過類似這樣的事情,後來,一檢查還是查出了毛病。又是做手術,又是吃藥的,終於懷上了孕。
李亞玲果然檢查出了毛病。結論是這樣的,李亞玲交待了自己曾懷過孕又做過人流的曆史,醫生便順著這條線索檢查,上一次人流做得很不成功,把子宮刮漏了才造成了大出血。雖然現在傷口早就愈合了,但現在的子宮壁太薄了,受精卵無法在子宮裏著床,沒有了生存的土地,種子自然不會生根開花,結果。
這一診斷是致命的。李亞玲是學過醫的,她本身就是醫生,這無形中等於宣判她將終身不孕。那天,當她得到這一結論時,她坐在檢查床上久久沒有下來,她臉色蒼白,神情麻木。
當她走出婦科時,她已經淚流滿麵了,一個想做母親的女人,突然宣判她沒有權力做母親了,無疑宣布了她的死刑。
那天,她回到家裏,手沒洗臉沒洗,便一頭倒在了床上,燈都沒有開。一直到張頌回來,他進門拉開了燈,看到了床上神情呆滯的李亞玲,驚訝地走過來問:你病了?
他說完伸出手在她的頭上摸了一下,她並不熱,甚至額頭有些發涼。
他又問:你怎麼了?
她從枕頭底下摸出那份檢查報告,張頌隻看了幾眼,便什麼都明白了。他也呆坐在那裏,不相信似地反複研究著那張紙。
李亞玲突然找到了發泄口,她坐起來衝他叫道:當初你說不會懷孕騙我上床,結果怎麼樣,如果沒有當初,怎麼會有今天?
說完,她用被子蒙住頭,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這是悲痛欲絕的嚎哭,毀滅的痛哭。
張頌呆呆地坐在那裏,恍惚間如同坐在了夢裏。
她昏昏沉沉地這麼過了幾天,情緒才穩定下來,她認命了。她覺得這就是她的命,這一切都是為了進城所付出的代價。
如果當初她不和張頌談戀愛,就是談戀愛而不發生意外懷孕全校的人就不會知道她和張頌戀愛,她就沒有權力要求張頌和自己結婚,不結婚,她就無法留在城裏工作,說不定自己現在正在農村吃苦受罪。想到這些,她心裏平衡了,情緒便穩定下來,既然認命了,生活就又是生活了,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欲望需要滿足,為了欲望,日子一天天的就有了盼頭和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