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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能說滿口的普通話,隻要她撲到我的懷裏,叫我一聲媽,我所有的委屈立馬就沒了,光剩下幸福和快樂了。

不久,萬喜良就見到了這個孩子,她叫範冰冰。她是來找他談書的,他丟掉的那些書,她都讀過了。看到她之後,他一下子就知道她為什麼不願上學的原因了。她的臉型、她的眼睛和她的鼻子都跟範冰冰有幾分相象,惟一不同的是她的裂唇,而且是特明顯特厲害的那種。顯然,她還不大習慣接觸生人,總是怯生生地不敢正視對方,躲在她媽媽身後,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白兔。你好,萬喜良像對待一個成年人一樣地去跟她握手,她戰戰兢兢了半天才伸出手來,你好,她的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考慮到安靜比自己多幾分親和力,萬喜良就把她叫了過來。安靜一進門,就誇範冰冰的裙子多麼的漂亮,搭配的上衣又多麼的合適,顯得落落大方,等等等等。真的嗎?範冰冰半信半疑地問了一句,雖然還有些羞澀,但明顯自信多了。

萬喜良不得不佩服安靜,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於是他也推波助瀾似的跟著一塊讚美,讚美她的聰明伶俐,讚美她的亭亭玉立,當然,說得盡可能真誠一點。很快,範冰冰一直低垂著的頭抬了起來,話也多了。範大媽見他們談得很融洽,就放心了,忙她的去了。留下這三個人,熱火朝天地討論起《巴黎聖母院》的開頭怎麼怎麼哆嗦,結尾怎麼怎麼倉促。萬喜良發現,範冰冰的記憶力真的超群,有關伽西莫多的描寫她差不多都能背下來。你怎麼做到的?萬喜良驚奇地問道。範冰冰說我喜歡伽西莫多,因為我就是伽西莫多。安靜摟著她的肩膀撫慰她,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在我的眼裏,你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子。範冰冰說我的同學們都嫌我不可愛,他們給我起了各種難聽的名字,不就是因為我的嘴唇有毛病嗎,可這並不代表我的心靈也有毛病啊。

淺薄,安靜說,他們太淺薄了。

萬喜良問她,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去上學的?

是的,範冰冰說,我在家裏自學,我保證我的功課不會比他們的差,我想,我將來當個作家,作家可以不去上班,那樣,他們就永遠都不知道我長得是什麼樣子了。

安靜拍了一下巴掌說正好,你寫書,他出書,我給你裝幀設計書,一條龍服務,接下來,他們就假想中的那本書的人物、故事和開本、印張什麼的,一通信馬由韁。三個人都發現幻想於他們的神經係統大有好處,越發的興致勃勃了。

稍微冷靜下來一點,萬喜良說我們把這本書構想得如此之完美,不過,有一個先決條件,到時候我們還活著才行。

範冰冰慌忙說你們當然得活著,當然會。這時候,萬喜良不會不注意到她的眼睛裏汪著一片淚光。

安靜說我們也想活著,可是……

範冰冰一手攥著萬喜良,一手牽著安靜,帶著哭腔說沒有什麼可是,為了我,你們也要活著。

這是一句讓他們想起來就感動的話。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他們成了朋友。她很可能是萬喜良和安靜有生之年交的最後一個朋友了。

很快,範冰冰便成了他們病房裏的常客,也不再需要她媽媽的陪伴了。他們的共同語言就是小說。一般來說都是她侃侃而談,洗耳恭聽的是他。她是個狂熱的小說迷,跟幾年前的萬喜良一樣,他一邊聽她嘮叨海明威和馬爾克斯,一邊竭力想象這孩子長大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極偶然的時候,也會談點別的。一次,萬喜良對她說你太早熟了。

難道不好嗎?範冰冰說,我不可能跟你們這一代人一樣,二十歲才會迪斯科,三十歲才會談戀愛,四十歲才懂得健康的重要性,才忙著往遊泳池或健身房跑。她一臉的世故,調皮地衝他微笑著。

萬喜良說事實上,我比你說的還要慢半拍,我是三十歲才會迪斯科,可能四十歲才會談戀愛,至於健康嘛,別等到五十歲,現在就已經垮了。

範冰冰儼然一個健康顧問似的,用很專業的口吻的說你身體之所以垮得那麼早,最關鍵的問題在於你不會調節生活節奏,早睡早起,跟太陽保持同步。

萬喜良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的道理我懂,隻是沒銘刻在記憶中,落實在行動上。

範冰冰說你隻要遵循動物一樣的作息時間,就能享受到動物的那種天然的健康。

萬喜良笑了,這笑中十分之一是興致,而十分之九是讚賞,真想不到,你懂得還不少哪。

範冰冰做了個鬼臉說都是從書上看來的。

萬喜良說知識就該從書中獲取,從親身曆練中積累是最笨的一種做法,因為付出太多。

言之有理,她說。她顯得那麼健談。

不過,她的健談僅僅局限於跟萬喜良,隻要安靜一出現。她就不怎麼說話了,而且似乎還有一點緊張。開始還好,越到後來越明顯,萬喜良感到奇怪,問她你幹嘛總跟安靜那麼生分呀?

範冰冰頗帶孩子氣的嘴角使勁歪斜了一下,她太漂亮了,她說。

就因為她漂亮,你才不願理她?萬喜良覺得這個理由未免牽強了點。

是的,就因為這個,範冰冰附在他的耳邊,仿佛怕被安靜聽到似的,漂亮的人都有一種優越感,尤其在不漂亮的人麵前更是如此,很難平等的溝通。

萬喜良故意慢吞吞地點燃一支煙,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那麼,我也屬於不漂亮的人嘍。

範冰冰說你雖然不漂亮,卻很英俊,男人太漂亮就顯得奶油了,英俊才好。她的表情隨著談話內容的變化而變化,特生動。

她真是個聰明女孩,也具雄辯性。萬喜良想。

每次範冰冰一走,安靜就審問他,你們倆嘀咕什麼呢,神神秘秘的,我一過去,你們就不說了,好像背著我似的。

像大多數感覺銳利的人一樣,對於周圍的風吹草動她也是極其敏感的,享受對方由自己製造出的飽受冷落的煩惱,更能增添些妙不可言的愉悅,萬喜良說對不起,無可奉告。

安靜越是鍥而不舍,萬喜良就越是拿一把,世上最美好的事莫過於有一肚子別人想知道的秘密了,他說你求我,求我,我就告訴你。

她在他的耳邊輕輕說我求你,我求死你。她的語調特溫柔,直溫柔到咬牙切齒。最後,拖延了好久,他才把她想知道的東西告訴了她,她隻付之一笑,說你們是在嫉妒我,因為我有你們所沒有的——美貌。

聽她這麼說,萬喜良真後悔把秘密這麼快透露給她,貌不投契半句多,他說以後你再想從我這裏套話,比登天還難。

安靜嘻嘻一笑,我不信,我一使美人計你就沒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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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冰冰再次來找萬喜良的時候,意外地碰了釘子,被醫生擋在了門外,說萬喜良現在不能見客。她跑去問她的母親,她母親說萬喜良昏迷了,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夜了。範冰冰的眼淚立馬掉了下來,難道我們所擔心發生的事,真的發生了?她問母親。母親安慰她說不會的,萬喜良是個好人,他會蘇醒過來的。

其實,在範冰冰沮喪地離開醫院不久,萬喜良就醒了,醒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誰在我的腦袋裏放了顆定時炸彈,一秒鍾疼一下。安靜和周圍的醫生都鬆了一口氣。萬喜良摸著頭上纏著的厚厚的繃帶問道我怎麼掛彩了?安靜說你忘了。萬喜良的眼神四處遊移了一圈,仿佛是在想,可惜他的思維遲鈍得要命,最後不得不承認,我真忘了。安靜提醒他,昨天晚上,你摔了個跟頭……

萬喜良想了又想,終於一拍腦門,想起來了:昨天晚上,他和安靜又溜到儲藏室裏去讀書,他還記起讀的那本書是諾曼·梅勒的《裸者和死者》,讀了一半時,就累得不行了,要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回病房,突然眼前一黑,他本能似的伸出手去企圖扶住點什麼,比如牆壁或是桌角什麼的,卻沒成功,結果撲倒在地,腦袋恰巧磕在壁櫥的把手上,他居然沒有感覺到疼,因為他很快地就昏迷了過去。

你快把人嚇死了,對我來說,這簡直是一場噩夢,安靜似乎驚魂未定,嘴角下意識地抽搐著。

萬喜良說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場噩夢,我居然在昏迷中夢見了地震,夢見了在唐山大地震中遇難的父親,特清晰,就跟真的一樣,可怕極了。

一直參與緊急搶救的護士長,見萬喜良蘇醒了,沒事了,就急扯白臉地說我警告你們,你們的書都被沒收了,儲藏室也被我鎖起來了,再想溜進去讀書,做夢!說完,帶著一幹人馬揚長而去,雄赳赳氣昂昂地。

萬喜良和安靜麵麵相覷了半天,都褪了褪脖子。

萬喜良想翻個身,可是一動就疼,疼得像一百支針頭一齊往他的太陽穴注射慶大黴素,禁不住呻吟了一聲。安靜趕緊過來,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吧?她知道他的額頭上剛剛縫了四針,而他不知道。醫生還說沒磕成腦震蕩就已經夠萬幸的了。

我覺得我快要死了,真的,我的直覺一向很準,萬喜良說。這是他住院以來最為沮喪的一天,沮喪跟癌細胞一樣,是會擴散的,很快就能把他埋起來。

他精神的防線突然崩潰也給安靜的心理上蒙上了一層陰影,但她得去安慰他,你不會死的,寶貝,死離你還有相當一段距離呢,看在上帝的分上,還是別胡思亂想的好。

萬喜良失控了似的說你用不著來安慰我,我的身體我知道。她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仿佛沉寂了很久很久突然爆發了——如果他是火山的話。

安靜用更大分貝的聲音壓倒了他,我敢打賭,你敢嗎?我說你死不了,就是死不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的話呢!

萬喜良黯然一笑,賭什麼?他的潛台詞似乎是說我們的命都快沒了,還有什麼賭注可以拿來賭?

安靜想了想,如果我輸了,我把我的胃移植給你,你知道,我的胃沒問題。

如果輸的是我呢?萬喜良問道。

那麼你隻好把你的肝移植給我了,安靜說。她嚴肅得很,沒有一點遊戲色彩,跟真事似的。

萬喜良說好的。然後,兩個人三擊掌成交。

這次我是贏定了,安靜說,你知道為什麼嗎?安靜一邊吻著他的眼睫毛,一邊撫著他的頭發。

為什麼?他隻是隨便問問,並不真的想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境,白天的感覺就像夜晚一樣,昏暗而憂鬱,他想,這也許是輸入他體內的某種液體造成的。比如,他在服用過舒樂安定之後,就有發高燒的感覺。

我發現你每天早晨那裏都處於勃起狀態,不過,我聲明,我是無意中發現的,安靜臉上不無得意地說。

你是說你發現我總是晨舉?萬喜良仿佛一下子叫人抓住了什麼把柄,一骨碌爬起來,恨不得把他的要害部位藏起來,藏得越隱蔽越好。

安靜說你想,一個充滿了旺盛欲望的人怎麼會輕而易舉地

拋棄人生,說死就死呢,人死首先是心死,你是人還在,心不死。她一邊說,一邊壞笑。

萬喜良有點尷尬了,趕緊捂住了耳朵,我不聽,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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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說得沒錯,萬喜良沒有死,卻再也起不來床了。他以為頭上的繃帶拆了之後,就會一切OK了,可是醫生告訴他,他的癌細胞擴散了,已經擴散到胃部以外的各個區域。開始,安靜隻是緊緊地擁抱他,一邊流淚,一邊吻他的眼睛和唇,給他無數個長長的濕漉漉的吻。他躺在那,看上去那麼脆弱,那麼無助,她多麼想將自己擁有的所有都獻給他,而遺憾的是,她所有的東西太少了。好在很快她就振作起來,她幾乎與他形影不離,整天笑眯眯的一副甜蜜蜜的樣子,興致勃勃地操持起他的一切,比如他的飲食,菜譜都由她來訂,很講究色香味,食堂做不出的菜,她寫下做法拜托病友的家屬代勞。閑暇時,她還要給她按摩,因為她注意到他的大腿肌肉已經鬆弛了。她樂意為他做這些,一點也不覺得瑣碎,她甚至慶幸自己能有這麼個機會,來充當一下她的妻子的角色。

看她總是為自己忙碌,萬喜良就會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沒什麼,二十年以後又是一條好漢。

你現在仍然是一條好漢,安靜說。她順手撩撥了一下他的小弟弟,故意色咪咪地向他拋了個媚眼,盡管對媚眼一路她不怎麼在行。

萬喜良就仿佛被磁石吸引了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一絲微笑和一聲歎息同時出現在他的唇邊,但是那微笑比那歎息要痛苦得多。

這時候,安靜便俯在他身上,用舌尖舔著他的耳垂說,我們在一起真好啊。

當然,也有不好的時候,那就是在他上廁所的時候。

我自己能行,他說。他想扶著牆壁,趔趔趄趄地移動到廁所,去解決問題,可是,他渾身上下一點勁都沒有。

安靜說不用我來扶,萬一你摔倒了怎麼辦。因為著急,她的聲音短促而快速,我真不明白,你怕的是什麼,是怕羞嗎?

其實,萬喜良不是怕羞,怕的是失去尊嚴,失去一個男人特有的那種尊嚴,一個連撒尿都不能獨立完成的家夥,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活著的意義應該是快樂、快樂加快樂。不過,最後他還是沒能拗過安靜,因為他不按她的旨意辦,她就會不快樂,他不願因自己的不快樂,而令喜歡自己的人也跟著不快樂。

說來也怪,萬喜良的病情突然加重,安靜天天圍著他團團轉,反倒覺得自己強大了許多,從表麵上看,甚至完全不像個病人。直到醫生提醒她,你該化療去了,她才恍然記起自己也是個病人,仿佛背後挨了一鞭子,不由得渾身一顫,臉色一下子蒼白了,她怕萬喜良看出這個,趕緊拿起掃帚掃地,來掩飾一下,她將塵土從這個角落掃到那個角落,來回來去掃了好幾遍,也沒掃幹淨。

你走吧,萬喜良說,我在這裏等你。

我快去快回,你要乖,安靜對他是千叮嚀萬囑咐,就是不放心,好幾次都想放棄這回化療,又怕萬喜良不答應。她跟他告過別之後,快要出門時,他又叫住了她,別怕疼,回來我給你冷敷,他說。她衝他嫣然一笑,眼淚卻刷地一下子淌了下來。

安靜走了,百無聊賴的萬喜良把豎在牆角的魚竿拿過來,趴在床上,去釣在地下爬來爬去的蟑螂。蟑螂是醫院的特有的寵物之一,所有的醫院都少不了這玩意,據說,這玩意對來蘇水的味道有本能的好感。萬喜良屋中有兩隻最大的蟑螂,萬喜良分別用兩位自己最喜歡的作家的名字給它們冠名,褐色的那隻叫金東仁,黑色的那隻叫穀崎潤一郎。整個一下午,他就是跟蟑螂一起度過的,無論是他,還是它們,都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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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喜良那天隨便感慨了一句,說自己隻能這麼躺著,就像被埋在久已廢棄的礦井裏一樣。這話讓安靜聽了心裏挺不是滋味,從此,她就到處收集些情報,誰哭了,誰鬧了,誰跟誰吵起來了,回來講給他聽,叫他解悶,實在沒詞了,就自己編。但出乎意料的是,萬喜良對她講的那些閑言碎語,並沒有產生太大的興趣,他更關心的是槐花是不是謝了,楊樹葉子被秋風吹落了多少,還有,平時棲息在頂樓的那些候鳥是不是已經南遷了……

碰巧趕上安靜化療回來,身體不適,她就躺在萬喜良的身邊,除了相互撫摸調情之外,更多的則是在一起侃大山。有一次,安靜突然問萬喜良,假如我不是躺在這裏,而是躺在婦產科,我得的也不是現在這種討厭的病,而是待產,那麼你該怎麼辦?萬喜良說我就天天在家裏給你熬好雞湯,送到醫院來,拿小勺一口一口地喂你,要是太燙,我就吹一下,吹涼了再喂你。這是相當得體的回答,安靜很滿意,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你答得不錯,加十分,她說。

謝謝誇獎,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萬喜良謙虛地說。萬喜良永遠牢記毛主席說過的一句話: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很快,安靜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如果在我臨產的時候,在我陣痛的時候,你呢,你會在產房門口的走廊裏做些什麼?是一顆又一顆地吸著煙焦急地等待,還是背著手踱著步為我和我們的孩子暗自祈禱?

我會跑到超市去,瘋狂地采購些可樂、巧克力和漢堡什麼的,送給為你接生的護士和醫生,萬喜良說,這些東西能夠起到潤滑油的作用,他們就會盡心盡力地幫你順利地生下我們的孩子。

安靜開始警惕起來,用審賊的口氣問道,你怎麼懂得這麼多,是不是犯過前科呀?萬喜良趕緊辯白道,冤枉,天大的冤枉,我是清白的,絕對。不實踐,哪來的這麼豐富的經驗之談?安靜仍舊不肯相信他。萬喜良說我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理論有時候跟實踐往往是脫節的。安靜凝視了萬喜良半天,沒從他的表情上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就說這次,放你一馬,別讓我抓住你的尾巴,哼。

萬喜良知道,自己在安靜麵前抖機靈,總要吃虧,因為她比他更機靈,最為明智的辦法就是裝傻充愣,這樣起碼能保證交談流暢些。隻是在談到孩子的性別問題時,他們產生了嚴重的分歧,萬喜良說如果他們生個孩子一定要是個男孩,黃飛鴻那種,打遍天下無敵手;萬安靜則傾向於要個女孩,打扮起來像朵花,人見人愛。

萬喜良說什麼我都可以妥協,惟獨在這件事上我堅持我的原則,決不妥協,決不!

安靜為難了,隻好謀求另一條途徑解決,比如,幹脆生上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看來,也隻好這樣了,不過聽說生孩子多了,母親的形體會有所變化……正想著,突然隔壁響起嘹亮的《國際歌》的歌聲,隔壁就是她的病房,唱歌的是那隻鸚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鸚鵡一餓,就扯著脖子唱: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得了,先別想那個子虛烏有的孩子了,該喂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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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萬喜良去化療不再用步行,開始享受躺在擔架平車上由人推著去的待遇了。擔架平車的軸承很久沒有膏油了,走起來吱扭吱扭地響。推車的通常是李萍,有時安靜也會搶著推一下。仰麵朝天躺在平車上,他總會產生某種聯想,去化療室是這麼走,去太平間也是這麼走,程序差不多,不同的是,去化療室他的眼睛可以滴溜溜亂轉,看看這,看看那;若是去太平間的話,他的眼睛就隻得閉得緊緊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在從病房到化療室或從化療室到病房的途中,萬喜良常喜歡猜測,真的有一天,他被推進太平間,周圍的人們會說些什麼,他希望聽到的是人們用惋惜的口吻說:年輕輕的多可惜呀,英年早逝。不過,要是人們說:病得這麼久了,死了就死了吧,省得活受罪。他也沒辦法,舌頭長在人家的嘴巴裏。值得安慰的是,安靜一定會像他的妻子一樣,撲到他的身上,為他傷心,為他流淚,這就足夠了,做人不能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