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幼年失怙家運落,嚴母鞭下出孝囡
按照農村的規矩,孩子生下來之後,大人都會拿著他的八字去給算命先生看,希望了解他一生的福禍喜悲,避禍趨祥。
縣城裏的算命先生見多了來求簽問字的人,一開始並不把戴家人放在眼裏。但是到他拿了戴春風的八字,微閉上眼掐指一算後,忽然來了精神,兩眼冒光地拉著戴順旺的手說:“這孩子不簡單啊。”
老人心裏大喜,連忙問:“怎麼說?”
算命先生晃著腦袋,振振有詞地說:“丁酉年、乙巳月,丙辰日,丁酉時,恰是雙鳳朝陽的格局,將來一定大富大貴。而且他廉貞入命,多半要做大官,還是做武官。隻是命中多土缺水,你們給他取了個什麼名字?”
戴順旺老老實實地說:“我孫子名叫戴春風。”
算命先生拈著胡子沉吟了一下:“春風化雨,不錯不錯。依我看,這孩子的一生都應該避土趨水,方保平安。”
戴順旺連忙從懷裏掏出準備好的謝禮,畢恭畢敬地奉上,又千恩萬謝地離去。
望著老人的背影,算命先生輕輕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孩子的八字也算是幾十年難遇了,隻是命克六親,恐怕這老人很難看到榮華富貴的那天了。”
戴家人算命祈福,隻是遵照習俗,要討個好彩頭。除了戴順旺老人,其他人並不會把得來的結果認真記下。但是似乎戴家富貴的命數已經到了盡頭。沒有幾年,戴家老人壽終正寢,大部分財產都落到戴冠英手中。而嫖賭成性的戴家子弟又不事生產,漸漸地坐吃山空。到了小春風六歲的時候,父親又突發急病,醫治無效,不久就撒手人寰。當時戴家原有的200畝地隻剩下了20畝。
戴冠英的喪禮籌備得極其隆重。不僅買了能夠找到的最好的棺木,而且還特意購置了一塊“風水寶地”做墳墓。中國人篤信先人的墳墓風水會對後人的發展有極大的影響,而一心想讓孩子有所作為的戴藍氏自然不願意在這上麵少花錢。又是請風水先生堪輿,又是花錢置地,修葺,前後上下打點妥當。可憐她那時還是個年輕的少婦,底下還有六歲的春風和兩歲的雲霖要照顧,再加上這幾年坐吃山空還餘下的幾畝田和砍得越來越貧瘠的竹山都要人看護,她忙得焦頭爛額,還好幾次在丈夫靈前哭得昏厥過去。
等到好不容易忙完了喪禮,月喜計劃著要充分利用丈夫留下的田產,省吃儉用帶大兩個兒子,讓他們振興門楣,不料屋漏偏逢連夜雨,麻煩又上門了。
家裏請的長工中本來就有一個是“刺兒頭”。幹活倒有一把力氣,可惜心術不正。他很早就圖謀戴家的財產,隻是礙於戶主在,怕戴家的族人人多勢眾,不好招惹。如今見戴冠英一死,馬上聚集了餘下的幾個長工,煽動大家去向戴藍氏要錢要地。其中一個忠厚老實的叫做鄭肇基,見大家被鼓動起來了,連忙勸解道:“咱這麼做不好吧,畢竟人家是孤兒寡母,無依無靠。咱這麼一來,等於斷了人家的生路,可不是造孽麼?”
“刺兒頭”見眾人被他說得有些猶豫,立刻笑道:“老鄭,你該不會是看上人家小寡婦了吧?怎麼處處都幫著她說話?是不是你想獨吞戴家的東西啊。”
老鄭急得臉都漲紅了,連忙否認。看著他那慌張的模樣,長工們都認定是老鄭心虛,於是跟著“刺兒頭”耀武揚威地去找戴藍氏分地要錢。
可憐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小寡婦被這班人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聽到“刺兒頭”說戴冠英生前賭博還欠著他的債,答應用土地抵押還錢的時候,毫無招架之力地就把土地契約拱手交出了。其他長工見這麼好說話,於是這個要農具,那個要糧食,三下兩下就騙去了戴家大部分財產。
長工們剛走,村裏的幾個流氓地痞又上門了,先把戴藍氏這個小媳婦調笑捉弄了一番,臨走還順去了幾個花瓶瓷碗。戴藍氏正坐著垂淚,縣衙的人又來了,翻開厚厚一本賬簿,要戴藍氏立刻上繳田賦農稅。戴藍氏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得跪在丈夫的牌位前,哭訴自己命苦。
年幼的戴春風躲在裏屋的門邊,偷偷地看到了母親被欺負的一幕一幕。直到眾人散去,他才搖搖擺擺地走到母親的身邊,用小手抹去媽媽的眼淚,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別哭了。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好好保護你。”
戴藍氏一把摟住早熟的兒子,語重心長地說:“春風,一定要記得,做人除了靠自己,還一定要找個好靠山。要不然人家就會把你看做不起眼的角色,欺負你,侮辱你。”春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響亮地說:“我記住了。”
這時候從門外探頭探腦地又走進來一個人。小春風一個鯉魚打挺,護在母親身前,挺起小胸膛,警覺地說:“你是什麼人?”
進來的其實是那個善良的長工鄭肇基。他念舊主之恩,一直在附近看著戴家,可是卻礙於流言,不敢出麵保護。這下他看人都走了,想來看看還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
聽了老鄭一席話,戴藍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冠英從生病到入土,家裏上上下下花的錢已經算不清了。戴家族人又看他是收養的義子,而且又不在了,也都沒有把我們當作族人那樣保護,任由我們被人欺負。到現在,這個家除了幾畝薄地,就什麼都剩不下了。我看你也走吧,這家裏也給不起你的工錢了。”
老鄭連忙說:“我不是來要工錢的。我是想你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也分不開身。地我就先替你種著。工錢什麼也都算了,隻要你給我一口飯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