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錯了嗎?”戴藍氏抽了兩鞭子,停下來問他。
倔強的春風咬著牙說:“我沒錯!”話音剛落,母親的鞭子又下來了,春風忍著挨了兩下,終於受不了放聲大喊起來:“媽別打了,我錯了,我錯了。”
“你以後還敢不敢偷別人家的東西?”
“我再也不偷了。”
“你以後還敢不敢那樣跟二伯說話?”
“我再也不了,媽,你別打了,我求你別打了。”
戴藍氏放下手裏的鞭子,又忍不住撲到春風背上,摩挲著春風手上已經腫起來的傷痕,放聲大哭。躲在廚房裏的弟弟探出頭來,也是滿臉鼻涕,滿臉眼淚。他蹣跚著走過來,戴藍氏一並把兄弟倆摟到懷裏,邊哭邊喊:
“春風哇,是媽媽對不起你啊,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們兄弟,讓你們受委屈了。”
“媽媽你別哭了,是春風不對,春風再也不讓媽媽傷心了。”
戴氏廳堂中,母子三人抱頭痛哭,在屋外聽牆的二伯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這件事讓小春風一下子就明白了,光憑有道理是不能在這個社會上站穩腳跟的,你得有威望,有權勢,有金錢,這樣你說出來的話才算話,才會有人聽。
同時,他也逐漸養成了有仇必報的性子。如果有人對不起他,會在他心裏留下鞭打一般的恥辱印記。不管過了多久,他都一定要跟對方算上一筆,才會心安。
在這次鞭打事件發生了一個星期之後,有一天半夜,戴二伯家裏的牲畜忽然叫了起來。二伯連忙披衣起身去看,發現騾馬身上都有被石頭打中的傷痕,有的口中還流著血。二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又是小兔崽子戴春風拿彈弓幹的。可是即使知道了,他也不能再去戴家告狀。因為這幾匹騾馬也都是從戴家的馬廄裏牽過來的,小春風完全可以說自己打的是自家的馬。鬧了出去他的臉上也不好看,想來想去戴二伯隻好自認倒黴,連夜給騾馬療傷,還放它們歇了幾天,缺了幾天的農活,每天夜裏還要聽著大牲口叫喚,睡不著覺。戴春風的報複計劃這下是圓滿成功了。
小春風心裏暗自得意,但是他的母親卻越來越憂心忡忡。眼看著春風越長越大,也越來越淘氣,每天回到家就是一身泥,一身土。而上門告狀的人也幾乎把戴家的門檻踏平了,戴藍氏在村裏幾乎抬不起頭來。到底該怎麼處置這個“混世魔王”呢?
有一天,春風帶著雲霖拿著木頭做的大刀大槍,嘴裏不停喊著“駕駕駕”,在門口玩官兵抓強盜的遊戲。戴藍氏手裏拿著正給春風做的新衣服,倚在門邊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年幼的春風身上就帶著他父親好吃懶做,遊戲度日的影子。她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於是下定決心喊了一聲:“春風,你進來。”
跑得滿頭大汗的春風馬上停下來,順從地答應著,走進廳堂。
戴藍氏把手上的衣服拿到春風身上比了比,歎了口氣說:“你又長高了,這新衣服還沒做完,袖子又短了。”
春風看著母親被針線劃傷的手掌,心疼地說:“媽,等我長大了,要給你買很多漂亮衣裳穿,不讓你再這樣受累了。”
戴藍氏說:“要買衣服得有很多錢,要掙錢就得當大官,你知道怎樣才能當上大官嗎?”
春風茫然地搖搖頭。戴藍氏說:“要當官就得讀書,有了學問,再去考科舉,中了狀元就能當大官,就能有錢,就能讓我們一家都過上好日子。”
春風連忙說:“媽,我要讀書。”
戴藍氏擦擦他臉上的泥土,微笑著點頭說:“對,你長大了,媽明天就送你去私塾。去了一定要好好讀書,給媽考個狀元回來。”
春風響亮地答應著。他看著母親走到梳妝鏡前,把發髻上那支陪嫁的銀簪子拔了下來,戀戀不舍地看了看,用一塊紅布包起來。春風心裏明白母親要去當鋪用那支銀簪子換錢。從父親生重病起,母親就不知有多少次打開自己的嫁妝箱,從裏頭拿出一兩樣首飾去當鋪典當,換錢買藥,或者買生活必需品。可是每一次這支銀簪子總是拿起了又放下,不忍心當掉。這一次為了春風上學,母親是下了狠心賣掉自己最心愛的首飾。這份心思春風看在眼裏,卻是在長大之後,才模模糊糊察覺出了母親的心意。
那天晚上,好幾次春風朦朦朧朧地醒來,看見桌上的小油燈還亮著。等到了天明,他想到今天要去上課,一骨碌翻身起來,看著床頭疊著母親連夜為他趕製的新衣服。而廚房已經炊煙嫋嫋,是通宵未眠的母親又在生火做飯。
春風小心翼翼地把新衣服穿上,全身無一處不熨帖,無一處不合體。他也是忽然才察覺自己長大了,要規規矩矩,像模像樣地讀書做事了。
“起床了?吃飯吧,把二弟也叫起來。”戴藍氏紅著眼睛端著熱氣騰騰的大鍋走進屋來。
飯桌上,母親把一顆雞蛋放到了弟弟麵前,又把兩顆雞蛋放到了春風麵前。弟弟已經聞到了雞蛋香,迫不及待地剝了殼就往嘴裏塞。春風知道家裏的雞蛋還要賣錢,平時母親都舍不得吃,於是又把兩顆蛋推回母親的碗前,大聲說:“媽你吃一顆,我不要,攢著賣錢給我交學費。”
母親眼眶微微濕潤,又把兩顆蛋推到春風麵前說:“大弟乖,吃了雞蛋人就聰明,讀書就能中狀元。”
春風點點頭,大口大口地把雞蛋吃了下去。他暗暗在心裏想:“今天去童館我一定要認真讀書,再也不能讓媽媽受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