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根本沒有預料到自己離開的日子會這麼突然。他還有許多事急著要辦,軍統化零為整的各項工作還等著他一一張羅;而迎娶胡蝶的美事也讓他急不可待;到手的寶物他還沒有時間一一去整理,去把玩;和共產黨的內戰還讓他大有施展的機會。隻是,災難降臨的那麼突然,一聲巨響過後,曾經的魔王就化成燒焦的黑屍,光環不再了。
1.心緒不定的旅程
中國人有這樣的心理習慣,每次遇到前途不甚明了,心緒混亂,找不到出路的時候,都會求問天意的指示。因此算命、求卦等活動也就特別盛行。而每次到運氣不順的時候,中國人也會特別重視自己避忌和祈福的手段。
1946年之後,戴笠的精神一直非常煩惱苦悶,唯恐蔣介石將他一腳踢開。在長期的相處後,他越來越感到伴君如伴虎,並且曾幾次到了要被“賜死”的關頭。先是汪精衛逃向河內,戴笠派人行刺,卻錯殺了曾仲鳴;同年刺殺唐紹儀又露了馬腳;西安雙十二事變幾乎讓蔣介石命喪古都,特別是他手下的劊子手趙理君在洛陽活埋了C.C.派的行政督察專員韋品芳等五人一案,鬧得是滿城風雨。還有在昆明殺了皇親國戚孔二小姐的情人林世良一案,幸有陳布雷從中轉圜,才得免死。凡此種種,若不是蔣介石手下留情,戴笠縱有10個頭顱,也早被如剪草芥般割掉了。
再加上他策劃了太多刺殺行動,在各方麵結的仇家也是越來越多。他也感到自己這一段時間的運氣也總在走下坡路,所以他也格外注意招福驅邪。
也許是受到美國人的影響,戴笠最避諱的是“13”這個數字。在西安時,戴笠霸占了楊虎城將軍的軍需長王維之的一幢花園別墅。一天,他去檢查修葺一新的大門,發現門牌是13號,立馬火冒三丈,命人將西安市政局局長肖紹興叫來,劈頭吼道:“誰定的這門牌號碼?”肖紹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怔了半晌,答道:“主任,您這房子確實應該是玄楓橋13號啊!”戴笠又大聲說:“什麼叫確實,什麼是應該,你給我改為甲14號!”
到了1946年3月,戴笠去北方巡視,本來打算3月13日從天津飛往青島,但是一看日子不對,立刻借故牙痛難忍,推遲到3月16日才啟程。當時他到青島主要是為了會見柯克,與其商討關於邀請美國駐青島軍艦協助老蔣往東北運送軍隊、給養的事情。當天再趕回北平,布置一些軍統工作的事宜。
當天清早,天氣始終是陰陰沉沉的,空中不時地回響著幾聲悶雷。東邊出現了血紅色的雲層,這雲層翻滾了一陣後很快消失了。不久之後大塊的烏雲隨風飄來,密密麻麻地擋住了日光。天色還沒亮起來,又漸漸地灰暗下去。空曠的機場裏起風了,之後又淅淅瀝瀝地落起了小雨,初春的陰冷籠罩了青島。
戴笠站在窗邊,抬頭看看天色,臉色顯得越發陰沉。軍統局人事處長龔仙舫走過來,試探地問道:“今天天氣不太好,要不然再換個日子上飛機吧?”
戴笠很堅決地搖搖頭說:“已經不能再拖了,今天就要走。你現在去發兩份電報,一份發給重慶軍統局本部的毛人鳳,讓他向蔣介石報告我的行止。另一份發給軍統上海辦事處的李崇詩他們,要他們下午兩點鍾到上海龍華機場接機。”
龔仙舫是戴笠為了發展華北與東北的特務組織,接收一批反共素有經驗的漢奸特務,轉變成為軍統特務而特地帶到北平的。他對戴笠一向言聽計從,聽到戴笠有了決定,便毫不猶豫地去執行。龔仙舫離開後,戴笠望著天空,深呼吸了一次,臉上不由地浮出了幸福的笑容。
戴笠最急於回到上海的理由,其實就是要幫已經到達上海的胡蝶和丈夫潘有聲辦理離婚手續。戴笠和胡蝶已經處於熱戀之中,兩人如膠似漆,是一天都不能分離。可是為了工作,他不得已來到北平和天津辦事。分開的日子裏,他和胡蝶天天通電話,夜夜都能夢到終於娶到佳人的美妙時光。到現在這個機會就在眼前,怎麼能因為一場雨就破壞他結婚的大計劃呢?
上午11時戴笠準備登機飛往上海。在離開北平前他召開了一個小範圍的軍統會議。會上,戴笠當著大家的麵說:“去年領袖叫我當中央委員,我是堅辭不就,因為爭權奪利不配做個革命者。最近中央開六屆二中全會,從十多天的會議情況看,未出我的預料,對我們軍統局是毀譽參半。有人說要打倒我們,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要打倒也好,要取消也好,這我全都不怕,我隻怕我們的同誌不進步,官僚腐化。我這個人無政治主張,一切惟秉委員長的旨意。隻要埋頭去做,國家才有出路,個人才有前途。”盡管戴笠沒有把想表白的意思說得很露,但在場的人還是能從他的話裏感覺到,他已經將政治上的進退置之度外,並隨時準備麵對可能出現的嚴峻的局麵。
戴笠坐車來到了機場,機場裏還沒有飛機起降,隻有為數不多的地勤人員在跑道邊進行清理工作。也許是見雨一直不停,他們陸續地跑進了不遠處的機庫。因為機庫已經長年失修,根本遮不住雨,所以有些人想繞過機庫近旁一架全金屬的飛機到候機樓那邊去,可是任何人隻要一走近,守衛在飛機邊的警衛就會站出來厲聲斥責。
戴笠的車子開到了專機旁,他隔著車窗看了眼飛機。這是由美國c—47型運輸機改裝的客機,是國民黨航空委員會調撥給軍統局長戴笠用的專機。抗戰期間戴笠來往各地,經常是由航空委員會給他調派專機使用,有時連蔣介石夫婦禦用的、由大隊長衣複恩親自駕駛的美齡號座機,他都有資格順便搭乘。抗戰勝利後,戴笠到各地飛來飛去,不是航委會專機,便是乘坐這架中美所四發動機的巨型運輸機。由於該機型具有良好的飛行性能,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被艾森豪威爾將軍稱為,是美國贏得這場戰爭的三個主要工具之一。此時,它粗短而又呈流線型的機身靜臥在細雨裏,尾翼上222的阿拉伯數字格外醒目。登機的梯子早就準備在一旁,還有很多資深特務在等待著送機。馬漢三就垂頭喪氣地站在隊伍中,除此之外,還有戴笠少年時的同窗好友王蒲臣。
戴笠問龔仙舫說:“上海方麵天氣預報如何?”
龔仙舫回答:“上海從今天早上起一直在下大雨,但南京的天氣還好。”
戴笠說:“你去通知機場人員給飛機多準備一些汽油,如果上海無法降落,就轉到南京。”
龔仙舫答應了先下車去,戴笠又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才出去。他想如果去南京的話,可以去見何應欽一麵,不僅是要跟他彙報關於肅奸及遣送日僑俘兩項工作情況,也是為了拖延蔣介石來電促返,避開居於被宰割的八人會議。他希望為了自己一段時間後的出國旅行,希望得到何應欽的支持。
考慮好了下一步的行程安排,他才走下汽車。一看到他,王蒲臣馬上迎過來抓著他的手緊緊不放,不住說:“一路保重。”
王蒲臣從20世紀30年代起就追隨戴笠,一直受到戴笠的提拔。抗戰期間,他分別在華北和西北工作,很少見到戴笠。最近因為剛接任北平站少將站長的職務,所以終於又和戴笠在北平重逢,自然很感激他對自己的重用。
看到他,戴笠心裏是高興的,因為畢竟有下屬對他忠心耿耿,這在唯利是圖的官場非常難得。但是表麵上他還是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不停說:“下次不用這樣,這是最後一次送我,下不為例。”
王蒲臣看著戴笠走到一旁和馬漢三說話,眼中是心悅誠服的尊敬。然後他就看到戴笠的隨行人員把十多箱物品運上飛機,其中有軍統人事處處長龔仙舫,軍統控製的外圍機構“人民動員委員會”的實際負責人金玉波,戴笠的英文秘書馬佩衡,副官徐焱,天津大資本家黃順柏,譯電員周在鴻,廚司曹紀華,一個專替戴照管衣服的事務員,飛機上的正副駕駛員,還有一個無線電報務員。其中金玉波是被戴笠派到華北搞幫會活動,在天津見了戴笠後請求隨同專機返重慶。馬佩衡在抗戰前在上海英文大陸報擔任過多年的主筆,說得一口很流利的英語,深受美國人的喜歡。飛行員路過王蒲臣身邊的時候嘟囔了一句:“飛機那麼小還要擠這麼多人和這麼重的行李,真是麻煩。”
聽到這話,王蒲臣心裏開始感到不安,他看到戴笠和馬漢三說完話過來,再次握住他的手,緊緊搖了兩下,這才鬆開,遠遠地看他上了飛機,還在遙遙揮手。
戴笠坐在飛機上略點了點頭,通知機長起飛。飛機在氣流中搖搖晃晃地越升越高,越飛越遠。
王蒲臣正要轉身走上汽車,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便是一聲炸雷。王蒲臣第一反應就是回頭去看飛機,但是飛機已經飛出了他的視線。王蒲臣暗自在心中祈禱自己的戴老板能夠平安。
2.突如其來的意外
戴笠坐在飛機上閉目養神。他很少會有這樣明顯地表現出疲倦的時候。或許是因為他現在年紀大了,又有了胡蝶這樣一個美嬌娘在身邊,難免過分縱欲,耗費了過多精力。或許是因為經曆了太長時間的鉤心鬥角,宦途險惡,這些都讓人過中年的戴笠心生疲憊。所以他也很難得會在這麼多人前卸下防備,閉目休息。
看到戴笠一臉入睡的表情,其他人也都不敢大聲說話,私下悄悄談論了一些事情後,就都很快安靜下來。
飛機搖搖晃晃地飛著,氣流越來越強烈,戴笠睡不住,坐直起來,讓人去詢問機長飛機狀況如何。不久他的勤務員回話說:“機長說他正在和上海方麵聯係,但是由於雲層很低又有雷雨,飛機與地麵聯絡很困難。隻要一有消息就會馬上回話。”
戴笠點點頭,再次合上了眼睛。他知道飛機上的油料足夠直接飛往重慶,萬一上海南京都不能降落,也可以去其他地方。看到戴笠這樣子,大家都知道戴笠是真的累了,也就都不說話,各自閉目休息。
不一會兒,飛機飛到上海上空。地麵方麵傳來消息說現在大雨如注,不能降落。南京地區僅有小雨,可以降落。於是機長請示戴笠後,轉而飛往南京。
下午1時零6分,飛機正在和南京機場聯係,突然電訊終止了,同時飛機狠狠地顛了一下。飛機上立刻傳來驚訝的呼喊聲,所有人都驚醒過來,緊張地坐起來,緊緊抓著安全帶。
副機長通過廣播向機艙報告說飛機遇上了強氣流,會有劇烈起伏。但他們會繼續和地麵聯係。戴笠沒有說話,他看了一眼裝著財寶的箱子,又扭頭望向窗外,沒有說一句話。
飛機開始穿雲下降,卻飛過了機場進入了江寧縣地界。就在駕駛員再次努力與地麵聯絡,並且重新矯正飛行方向時,突然出現了油量低的警告。駕駛員大吃一驚,但也無暇去想其中的玄機,而是手忙腳亂地找地方迫降。
在南京江寧縣板橋鎮南麵的村莊裏,因為連日下雨的緣故,農民都沒有下地,在家裏做一些零活。
忽然屋外天空傳來低沉的轟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好奇的村民們紛紛出來站在屋簷下抬頭眺望。隻見天空中一個鐵家夥越來越靠近,越來越巨大。全金屬的銀色機身閃著刺眼的亮光,機頭朝地俯衝下來,先是撞在了一棵大樹上,不一會兒又撞在了板橋鎮南麵的戴山山腰上。說時遲那時快,空曠的野地裏立刻響起一聲巨響,然後便躥起烈烈的火焰,一下子吞沒了整個機身。
村民們都不敢馬上靠近,而是遠遠地看著大火在雨中足足燃燒了兩個小時,火勢漸小之後,才敢過去。在一片焦臭味中,機上人員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斜躺在燒成廢墟的田野上,一個個燒得焦黑,身首肢體均殘缺不全。機身也被燒毀,隻留下尾部還可看出它的編號來。開始大家都遠遠地看著,不敢走過去,直到有一個人發現焦黑的碎片中有金光閃閃的東西露出來,走過去撥開,發現是箱子裏的金銀財寶,這才都爭先恐後地撲過去,不顧屍臭地在廢墟裏扒拉起來,忙亂地把一堆寶貝往懷裏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