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合勝起,如萬馬齊喑,似九州風雷。
“……”元靚也無話可說,老爺子執拗,話說出口,就不可能更改。
“爸,我們給你帶點茶葉。”
餘自恰把精致紙盒包裝放木藤椅邊,又蹲著小心翼翼地拿著拍過來的藏品,穩穩當當地放上去。
“還跟我來這套,小閨女自個兒養,別過來打擾我。”程欽原閉著眼睛,語氣帶著怒意。
“爸,自恰不是這意思,你的藥按時吃,我們走了。”程宋齋解釋,用摟著老婆的肩膀子輕拍了兩下,當做安慰。
“小諫他什麼時候當兵?”
程欽原半眯著眼,往邊上瞟,看見雙窨梅蕊,特別是那越窯青釉葵瓣式盞托,盞托花瓣重疊,五曲帶筋,施青釉,釉麵有細小開片。
“明年春季招兵。”元靚說。
程欽原點頭,抬手握住那杯托,放掌心仔細把玩,語氣軟下來,半不情願地說:“靚靚今晚在這兒歇。”
程宋齋嘴角一咧,連忙應聲,又拉著老婆趕緊走,生怕下一秒這老爺子就得反悔。
元靚就看著爹媽離開的背影,不知道多著急,便歎了一口氣,也不理爺爺,就背著包上閣樓,聞到隱約的檸檬香,是芳香劑從走廊盡頭的牆麵飄來的味道。
元靚踩著鞋,連襪子都沒脫,一下子跌進床裏,輕輕喘著,軟軟的床拖著身體,像是躺在雲裏。
眯著眼睛好一會兒,才撐著胳膊從床上爬起來,半夠著床頭櫃邊上的存錢罐小豬,抱在懷裏,傻傻地笑。
元靚又弓著腰拉開抽屜,從裏麵拽出一盒手工物品,現在是十月,元旦左右學校舉辦跳蚤市場,可以賣舊物,可以掙錢還丁憩。
丁憩。
元靚倏然臉紅,盯著淺粉色的牆壁,不自覺地咧開嘴角。
意識到自己開小差,元靚扭頭看著窗外,仿佛緩解臉上的燥熱。
遠方高樓大廈的霓虹燈猶如染坊各色的布料,沿著道路那曲折攀沿的月球燈,是輝煌落日餘暉的殘影,在黑魆魆的背景中似梵高筆下的《星月夜》,隨意旋轉,直直往上戳,天上繁星是兩排褐色櫻花樹枝戳破的空。
弄堂閣樓窗戶外隨處飄蕩著的昏黃、絳紫、灰暗等種種光影,以及含蘊著茉莉花茶香的空氣,暈染著點被切割的初生野草,消磨了她的時間。
元靚靠在窗腳,往上推了一下眼鏡,定神地看著撲棱翅膀的白鴿,不自覺地歎口氣,揪個麵包塊扔下去,等著它們爭搶著。
十一月期中考試有家長會,可是爺爺被人請去主題教育演講,爸媽在忙著公司的事,哥哥在其他省市,沒有人可以出席。
元靚打算下午跟老師說。
就算下午有家長會。
元靚把麵包紮緊放在邊上,起身坐床上,探著身勾起手機,粉兔子手機屏幕上有個未接電話,陌生人的。
元靚解鎖,還是打過去。
本來落寞,忽然提心吊膽起來。
“喂——”
漫不經心帶著些慵懶的男聲從手機裏麵傳出來,明明嗓音沉重,可是尾調還是上揚,像是故意勾搭。
元靚驚慌失措地看一下屏幕,又舉到耳邊,整個心跳都加速,咯噔咯噔的,呼吸都急促。
“小青見,有沒有想哥哥啊?”
元靚後背一僵,不知說什麼。
隻是想到這一個多月,在樓上對著鏡子偷偷練習,叫丁憩,哥哥。
元靚睫毛顫著,像電影裏瑪麗·安托瓦內特的扇子。
“程雲諫讓我來參加家長會,你家是在安康裏17弄?我到了。”
晃神好幾秒,元靚才深呼吸,磕顫著回答:“我跟老師說了。”
對麵輕笑,光聽語調就能感覺到慵懶,以及轉角咖啡那樣淡然,輕飄飄的話。
“哥哥來給你撐腰。”
元靚沒說話,指甲刻進掌紋裏有些疼,偷偷摸摸地往窗外看,這棟房離拐角近,有家西班牙咖啡廳,枯樹細瘦的手指襯在藍天上,像是用赭石鉛筆勾勒上去的一樣。
元靚隻是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丁憩像是意識到什麼,往左扭頭抬眸一看,唇角掛著淺淺的笑。
元靚手機摔地上,連忙蹲下來,連眼鏡都滑落,哐當一下掉落地板,整個人靠牆邊,深呼吸好久才反應過來,欠著身把手機握起來。
“要不你跟程雲諫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丁憩淡聲說。
元靚輕聲哼著,掛斷電話,又重新撥通電話。
“哥哥。”
“丁憩來接你了嗎?”
元靚啞然,“怎麼找他了?”
程雲諫咳了兩聲,聲音有些沙,僵硬地說:“他看望自己親爺爺,就李老頭。”
“什麼意思啊?”元靚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