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生父母早亡,被現在的家庭收養。”程雲諫簡略說著。
元靚愣住。
他和我一樣嗎?
“那你跟他說了我的情況?”元靚輕聲說,突然有些落寞。
程雲諫回答:“就你在醫院說要嫁給我,他跟我說要好好引導,我就跟他說了你的情況。”
元靚隨便答了幾句掛斷電話,偷偷爬起來扒在窗台,望著遠方,咖啡廳的鐵椅子上沒有丁憩,隻不過聽到很近的笑聲,一低下頭,就撞進丁憩眼裏。
元靚貓著腰,縮下頭,目光定在自己桌上的木質手磨咖啡機,吞咽了一下,鼓足勇氣,才把自己對著鏡子練習好多遍的話給說出來,“哥哥,你喝手磨咖啡嗎?”
“嗯?”丁憩一愣,帶著笑,語調微揚,說:“好。”
元靚感覺很羞恥,一下子把電話掛了,躲在牆角,抱住膝蓋,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跑著下樓,就踩著白襪,臉頰紅撲撲的,拉開門。
丁憩沒進院子裏,就靠在朱紅大門邊上,低著頭,腳邊放著兩大包各種各樣的零食,像是聽見聲響,扭頭一看,眼底依舊是倦意。
“你要進來嗎?”
元靚說完扭頭就跑,跑小閣樓裏洗過手,就開始弄手磨咖啡,碾磨,燜煮,一係列操作,五分鍾就結束。
西班牙咖啡需要將這些過濾後的咖啡豆磨成非常細的粉末,然後放進幹淨濾紙上,攤平成小山形,再用一壺煮沸的水,從中心點慢慢倒入,沿邊緣衝泡。
元靚將濾過的咖啡放在扁平底麵的玻璃杯中,然後再加上些奶泡和杏仁糖漿,就端下去,順著閣樓台階,心髒怦怦跳,臉頰上的紅褪不下。
元靚把杯子往茶幾上放,低頭坐在一邊,輕咬著下唇,一直摳手。
“不怕我了?”丁憩有些好奇。
元靚沒說話,隻是覺得丁憩親切不少,可能和自己有相似的經曆吧。
丁憩捏著杯耳,把玻璃杯提到嘴邊抿了一小口,有濃鬱的杏仁和焦糖味,上麵飄著點奶泡,便問:“西班牙咖啡?”
元靚點頭,緊張到玩自己頭發,撚在指尖反複繞著。
丁憩抬起左手,瞥了眼寶石藍表盤,淡淡說:“等會兒送你上學,後兩節課家長會,我到時候再去。”
元靚點頭,憋住笑,家長會是要表揚期中考試優秀學生家長的,還發小獎品呢。
秋末冬初,天色忽傾。
弄堂有條小捷徑可以直通學校,就是要穿過一條鐵軌,要等著用礦石的火車過去,有些危險。
元靚清晰地聽見鋼軌碾軋聲響,猶如病人磨牙一般,火車礦石頭下的陰影,脹大如黑幕,透過綠皮車窗縫隙裏,透出暗紅而虛晃的太陽,墨綠色車身周圍飛旋著火花。
“李老頭。”元靚下意識就大喊一句,又意識到丁憩在,有些難熬地低下頭,兩隻手捏著書包帶,凹凸不平,有些磨手。
等著火車哐哐飛馳而過,元靚拉著丁憩胳膊跑過去。
車軌已經有近一個世紀曆史,從硝煙炮火中走到和平盛世,按照當年法國人的城市規劃在這邊種下一地的櫻花樹,還在一年年地長高。
春時,如同淺粉色的水墨潑灑,四周都是浪漫的,偶爾的列車駛過,墨綠色打破原本的祥和安謐。
夏時,櫻花樹葉似是毫不知情,恣肆拚命地長著,遮蔽了兩排車軌,還有那長滿鏽意的老舊棚。
秋冬時,等樹葉變黃,發脆,成批成批地落下,樹枝缺水,變成淡褐色,是初學者不知深淺,用蠟筆重重塗鴉,濃淡不相宜。
拄著拐杖的老頭臉上的皺紋是被歲月刻上的深深淺淺,胡子灰白,頭上戴墨綠色帽子,身上是縫縫補補的軍裝,笑的很和藹。
他叫李康年。
元靚從包裏掏出一塊雲片糕,塞進他手裏,甜甜糯糯地說:“有沒有認真吃高血壓藥?”
“嗯。你們認識啊?”李康年有些驚訝,佝僂著腰,兩手扶著拐杖撐在地上,抬眸時眼裏全是歲月渾濁,沒有那麼清亮,嗓音也有些沙啞。
元靚故意捉弄他,說:“他不認識路,路人乙而已。”
“靚靚,這是我大孫子,是不是很有我當年的風采?”李康年咳了兩下,開著玩笑。
元靚抬眸,偷偷瞥了一眼丁憩,迅速低頭看著碎石子,唇抿了起來。
隨便聊了幾句,元靚打了聲招呼就小跑著搭公交上學去,臉頰貼在冰涼的玻璃窗上,望著往後駛的風景,臉頰的熱始終是褪不下來的。
元靚無聊,前幾分鍾抬起右手,用指尖在車窗霧麵上寫字,胳膊撐著那個敞開的高中數學輔導書,一個多月就是搞不懂解析幾何,好多性質,不能活用。現在數論又升級,頭腦都快爆炸。
元靚愣神地看著車窗上的演算步驟,山窮水盡之處,不能再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