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靚一直沒有回電，但這樣也好，與其被明晃晃地拒絕，程雲諫寧願她緘默，似乎這樣就能保護自尊心，準確的是那份年輕的、不可置疑的驕傲，那跳脫出倫理桎梏，窖藏他不可忽視最真的愛欲，攪纏內心，撕裂精神。
程雲諫隨意穿戴好就出門溜達，也不知道出於什麼衝動，在車站花店選了一些花，請店家包成一束，坐上正好開來的807公交車。
天陰著，厚厚的卷積雲覆蓋天空，冰涼的雨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
程雲諫穿了一件單薄的純灰毛衣，領口寬大，露出鎖骨，還有偶然低頭暴露的胸肌，手上拎著灰藍混色夾克衫，斜挎著運動單肩包，單手拿一束硫酸玻璃紙包好的瑪格麗特小雛菊。
隱隱約約覺得車上有人看著他，隻不過戴著耳罩式耳機聽歌，裏麵播放英文歌，根本就不注意。
程雲諫收到雲微信息。
雲微：後麵。
程雲諫沒回頭，知道地址是元靚給的，應該是想讓雲微搞定他，不然以後相處尷尬，可這女人很危險。
程雲諫：中午一起吃飯？
雲微：中午要去外婆家，沒空。
程雲諫沒再發消息，直接語音，目的不是通過手機發送，而是通知。
“雲微同學，人情不用還，如果實在不好意思，那麻煩給元靚帶杯奶茶，茉莉奶綠，溫熱，加料奶凍，最近課題組忙，信息不一定回。”
程雲諫沒等回複，直接在下一站下車，微冷的秋風時而輕柔時而劇烈地吹過車站牌，各種樹木落下脆葉，抬頭隻看著那晶瑩易碎的藍天。
程雲諫將雲微的微信設置隱藏，能夠接收消息，但不會提醒回複，不過，那個小姑娘聰明，不會熱臉貼冷屁股，但這不意味放棄，肯定得找苗頭再見。
程雲諫還是低估這個女人。
來了個電話短信。
不必拉黑，目標不在你，有需要，電話，不是幫你。
程雲諫倒吸一口涼氣，脊梁骨陣陣發麻，目標不是他，那不就……丁憩。
雲微母親是教師子女，而丁憩養母也是，所以一直生活在燕大，肯定有交集，小姑娘動心也正常，那些年丁憩很有名，不少人聞名看帥哥。
程雲諫真的想一下子捅死丁憩，屁事一堆，不能給婚禮，不能給安全感。
程雲諫吸口氣，並不想讓元靚知道這些，用便箋祝福語塞進花束裏，看了看，將便箋對折了兩次，放進口袋。
穿過彎彎繞的小巷，走到老小區，順著樓梯往上爬，俯身蹲下，把鮮花放在門邊。
元靚剛巧拉開鐵門，穿著一件淺綠色的大衣，穿得很舊，圓領的位置別著一枚小雛菊形狀的水晶胸針，在朝南的樓梯窗子射進來的陽光中閃閃發亮。
程雲諫對花草並不熟悉，唯有小雛菊，不知為何是從前就喜歡的，可能是元靚一直喜歡。
程雲諫沒打招呼，轉身離開。
元靚叫住他：“哥，吃飯了嗎？”
“蠢貨，走啦。”程雲諫頭都不回直接逃跑，捏著手機給丁憩打電話，微偏頭，見元靚沒跟上來，“丁憩，給老子聽著，元靚有個朋友，雲微，對你有意思，人非常聰明，你注意。”
丁憩還在被窩，剛聽見元靚的聲，知道程雲諫過來一趟。
有一段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電話還沒掛。
這突如其來的沉默一時令程雲諫無言以對。
“丁憩，我對不住你，但沒辦法，就這樣，元靚真的想婚禮，無論如何，滿足她，她不欠你的。”
那種自責難以言喻。
程雲諫要掛斷電話。
“為什麼？”丁憩問。
“你不是猜到了嗎？”程雲諫的語氣平淡，像在讀牆上寫的文字，可就是那樣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對他來說竟也意義非凡。
原來在某些時刻，一個名字的確能激烈地搖撼人心。比如此刻，滿腦子都是元靚，大笑的元靚，難過的元靚，耍賴的元靚，吃刨冰的元靚，叫他哥哥的元靚……
“丁憩，起床啦。”元靚把早餐放在一邊，跪撲在床邊，指尖在丁憩裸露的脊骨上描摹著，好像在畫某個圖案，或者潦草地寫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