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莊相亦剪了幾枝月季花,他不記得爸爸喜歡什麼花,但他想媽媽喜歡的花爸爸應該會喜歡吧?
他爸的衣冠塚在梅江村,骨灰葬在榕州,都是他媽媽選的地方的,在後山山腰,路不難走,距離也不遠。
那地方像個景區的小觀景台,從那裏可以看見一點梅江和梅嶺山的花海,景色很好看。
兩人到那裏時,正好趕上太陽藏進地平線裏,光線驟然變暗,他們打開手機電筒。
衣冠塚是按當地風俗建的,用石塊堆積成一個土墳,再在前麵立一塊石碑。
莊相亦照了下石碑上的字。
是繁體字,他看不太懂,大致是生辰八字和逝去的日期。
“祁弄影之夫莊緒言。”
看到這句話的一瞬間,莊相亦的心髒仿佛被利器擊中,他急促地喘息了幾下,腰背不自覺地弓起。
蘭苦雨似乎看到了他眼睛裏的濕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她默默地退到了一個能看到他又不會打擾到他的位置。
他需要獨處。
他蹲在石碑前,碑前還有香燭的痕跡,應該是媽媽來過吧。
他把手裏的月季花放下,張嘴想說話,話卻哽在喉頭,眼前也變得模糊。
回憶裏模糊的人,在血緣這兒是清晰的。
壓下從心髒處湧上來的酸澀感,再開口還是哽咽著:“我記不清你了,你會怪我嗎?”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看你。”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蘭苦雨看不見他的臉,也聽不到聲音。但她覺得他在哭。
高大的男生蹲在那裏,似乎融入了那一方孤寂的空間。
“我都沒夢到過你,你怎麼不來看我呢?”
他的情緒總是調節的很快,剛剛那個沉溺在悲傷裏的少年已經被他藏在了心底。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上一輩的事情不應該由下一輩承擔,祁弄影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做自己,不用靠回憶度日,所以她總是對莊相亦說順其自然,記不起來沒關係。
他向後一倒,坐在了地上,聲音輕輕的:“不來就不來吧,你多去看看媽媽,她很想你。”我也想你。
“聊點開心的吧。”他想了想,神神秘秘地笑笑,像藏不住心事的愣頭青,聲音壓得更低“我遇到了喜歡的姑娘,就是跟我一起來的那個。”
莊相亦仰頭眨了眨眼,“我已經見過她家裏人了,想著讓你也見見,她從來沒跟我提過自己的父母,我也沒敢問。”
“但我總覺得你和她早就見過了,可能我也早就見過她了,甚至還認識。”
他不是沒察覺到,他以為的第一次認識可能並不是初識。
她不是會主動結交陌生人的性格,更何況他們那時候還隻是網上認識的。
細數下來,當時他倆互動的時候,大多都是苦雨掌握主動權,她對不熟的人可是恨不得把禮貌疏離擺在明麵上的,現在想想,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單純。
這幾天來到梅江村就更明顯了。
其實他也能猜出來她為什麼不說,應該是怕他想起不好的事情吧?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呢?”他喃喃自語,“能讓我把八歲以前的事情都忘了,還讓媽和她都不願我記起來。”
“算了,順其自然吧。”他站起身,拍拍灰,“走了,下次來看你。”
“苦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