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適俯視著我的笑臉,用鼻腔輕輕地“嗯”了一聲,回屋把鋼筆別進西裝口袋,好像又想起什麼,問道:“對了,趙警官,聽說就你們那個研究犯罪心理學的什麼組織,原來的負責人,是韓鬆閣的兒子?”
我身體條件反射般地緊繃了一下:“呃——對,怎麼?”
“都說將門虎子……”袁適頓了頓,“前段時間公安大學一個學生給我看了篇網絡上登載的文章,寫的是犯罪心理畫像中關於歸納性統計與行為學演繹的結合應用,文筆雖然一般,謬誤也不少,但確實有可取之處。好像就是什麼指紋工作室原來的負責人寫的……”
“那個啊?嗨,我知道。”我垂下頭笑出聲來,“那不是他寫的,是工作室幾個孩子扒了兩本國外相關著作胡拚濫湊的,他就頂了個名。您別當真。”
袁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這樣啊。那……那個韓鬆閣的兒子,跟你很熟?”
“一般般吧。”
“他在專業方麵水平如何?我聽到一些網絡傳聞,說他參與過的案子,破案率相當驚人,而且有一次隻用了幾個小時就確定了嫌疑人……”
那是個八年前的案子,工作室的第一美女神探花了近三個小時彙總線索、剖繪嫌犯,支使我們一幹老爺們兒四處摸排,彬是在最後五分鍾才出現的……事後他和我都覺得,要換個神經病來沒準兒用不了一分鍾就能結案。
“這個……怎麼說呢,人家畢竟是韓教授的公子。”我拉著他的胳膊一路走到門外,左右張望了一下,做欲言又止狀,“網絡總愛把事傳得比較離譜。他……肯定是水平還可以啦。不過就是……我是說……這個……您說,他要真能趕上老爺子,還輪得著我當這負責人麼?”
袁適眨眨眼,嘴角一揚,會意地笑了:“那咱們以後要多交流啊。在國內,這門學科起步晚,軟硬件都落後。既然大家都是搞這個的,就應該多互通有無。”
我滿口稱是地送走淺吟輕笑的袁博士,轉身回到會議室。
時間不多,得抓緊。
“張妍,咱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拉把椅子坐到她近前,“根據我們走訪掌握的情況,你和許春楠從來都是一人一天地輪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兩年七百三十天……年年如此,但隻有她被害那天,你們改變了安排。那天本該是你的班,對吧?”
張妍還不滿二十一歲,但職業固有的腐蝕性衰老已然不由分說地爬上眉梢,再加上劣質化妝品聊勝於無的遮掩效果——我算明白這群人為什麼隻在燈光昏暗的地點“辦公”了。
她點點頭。
“聽好,我對你的經營範圍和業務能力不感興趣,而且是完全不感興趣。”我兩手左右分開做了個開門似的動作,“隻要沒讓我看到光著屁股的你嘴裏叼著鈔票跟個老爺們兒在做活塞運動,你幹什麼,怎麼幹,我他媽不管……你老鄉替你扛了六十一刀,六十一刀!你知道身上所有帶眼兒的地方被人插一遍的同時還有把帶鋸齒的刀劃你六十一個口子是什麼感覺麼?”
我最討厭看到女人哭,很心煩,即便是像張妍這樣的女人——無論她是做什麼的,對我而言,她都是個“人”。
我抻出一張現場照片舉到她麵前,很有效,恐懼遏製了涕泣。
“上午有個姓曹的問過你班是怎麼排的,你說是許春楠要求的,他看出你在說瞎話——剛才那勞什子專家不也這麼說麼?甭跟我解釋,我也知道:這班不是你排的,而且你還需要撒謊去替排班的掩事——不用記筆錄!”我喝住小薑,“是誰?名字?地址?……誰是你們上麵那個‘抽頭的’?這班是不是他排的?”
張妍又開始哭:“大哥……我、我不能……求求你大哥……”
就這德行,再有個一刻鍾,她不撂我就去跳小月河——問題是,估計我沒有那一刻鍾的時間,而且我也不會遊泳。
於是,我回身對薑瀾道:“鑰匙給我,筆錄紙也給我。下麵墊的什麼書?我看看……書給我,不用筆錄紙。你出去吧,帶上門。我叫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