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樹木和灌木間奔走，如同一條由九節關節組成的林蛇蜿蜒穿行，樹木果然如聖熊所言般茂密起來，遮住了他們頭頂的天空，地上偶爾有幾處淡淡的光斑在閃動。他們越爬越高，越走越小心，樹葉在頭頂，峽穀在腳下，不時有石塊被震落穀底，嘩啦之聲不斷在穀間回蕩。
“這裏就是回音峽穀，小心你們的腳下，掉下去誰也不會去費心幫你們撿屍體的，因為都碎了。”科斯塔嚴肅地說，“不要大聲地說話，也不要做太大的動作，這裏的岩石就像雪山一樣脆弱，稍不注意就會引起山崩。”
魯迪吐了吐舌頭，小聲地說：“嗒嗒地，真是夠嚇人的。”
接受了科斯塔的警告後，他們愈發注意，就連平時一貫大手大腳的奧爾根也畏畏縮縮地像個小娘們。
天黑後，他們不過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他們在林間找了塊還算平坦的地方宿營，生起一堆火，吃些隨身攜帶的紫薯和幹肉，各自休息。
長夜漫漫，守夜人是阿爾和麗莎，他倆隔篝火相對而坐，沉默不語，火堆在劈裏啪啦縱情地燃燒，火光映得他們的臉忽明忽暗。阿爾在專注地研究火焰的構成，似乎從火中看到了無比遙遠的過去，麗莎則靜靜地注視著阿爾，似乎從他的微蹙的眉毛和緊抿的雙唇中發現了許多原來不曾發現的東西。
“你……”麗莎遲疑地問道，“是個王子？”
阿爾從火之迷夢中清醒了過來，自嘲般地笑了笑，“也許曾經是，不過現在隻是一個亡靈族的無名小卒，過去的事我記不太清楚了。”
“不記得更好，不會痛苦。”麗莎沉思著，曾經的自己隻是一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少女，和親愛的爸爸、媽媽和弟弟一起生活在離沃城不遠的小鄉村裏，直到天上的月亮變成一隻盛滿鮮血的大盤子的那一天，父母和弟弟都變成了喪屍，而偏偏自己卻獲得了長親的青睞，在一場莊嚴冗長的血之初擁儀式之後，她成為了血族，並被帶到了敖德薩，接受了嚴酷殘忍的訓練，她變成了一名以奪取他人生命為職業的殺手。她的親人在漫長的歲月中一個接一個地腐爛、死去，她還麻木地活著，沒有歡笑，沒有哭泣，沒有自己。日子變成了以一個又一個謀殺對象為計數單位的象征，這種層層疊加的無所謂，最後變成一種拋之不去的痛苦和重負。
“我巴不得趕快想起來，愛恨情仇，都沒關係，我願意承受。”阿爾眼光灼灼地盯著麗莎的雙眼。
麗莎巧妙地避開他的視線，眼神遊移不定，“我相信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嗬嗬，希望如此。”阿爾微笑著回答。
他的笑容比火光還耀眼，麗莎心想。
眉月悄然爬上中天，快到交班的時候了，他們倆都有些疲倦，對於一個不善言談和另一個不善於引導言談的人來說，沉默是填補空白的最好方式。許多夜出捕食的小型動物擦著他們小小的營地無聲穿過，也有更多的飛蛾奮不顧身地撲進了熊熊燃燒的篝火之中變成飛灰。從林間不時傳來夜鴞淒厲的叫聲，間歇打斷蟲群的嘶鳴。
“哢嚓！”從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麗莎給阿爾使了個眼色，迅速消失在周圍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