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金平說:“我也是這樣說,大老爺就是愛麵子,認為兩家原來是兒女親家,可能是賭氣吧。”
蔣興和道:“你們東家出了事,工人的工資沒欠吧?”
“上個月按時發了,這個月才剛開始,情況還不知道呢。”
蔣興和又問道:“你的工資是多少?”
“每月兩個大洋。”
蔣興和轉對李施煙說:“跟賬房說一聲以後每個月給這位蕭師傅四個大洋。”
蕭金平一聽,撲通跪了下去:“蔣老板是我的再生父母,今生今世當牛做馬我要為您效勞。”
蔣興和說:“下去吧,以後來這裏不要讓人知道。”
蕭金平走後,李施煙說:“東家,這可是一條十分重要的信息,蕭家在南鄉的那八十畝田是旱澇保收的上等好田,若不是萬不得已,是沒人肯賣的。”
蔣興和點頭:“南鄉的田我做夢都想,這機會確實難得,問題是蕭子儒不願意賣給我。”
李施煙說:“蕭子儒是書呆子,對付他不難,他好麵子你就給他麵子--主動出擊,不等他開口就提出要求,這種人不精於生意,也不會漫天要價。”
蔣興和覺得此法可行,又耐心等了一天,待南鄉那邊的風聲傳到止戈亭時,他才領了李施煙乘坐大轎去到蕭家大院。
蔣興和的造訪令蕭子儒大覺意外,為了顯示他的官宦世家身份,有意遲遲不出來,隻令下人把蔣興和引至後堂的會客廳。
會客廳布置得頗為雅致,壁上書畫較多,有米芾、玉鐸墨寶,也有現代書畫家題贈的字畫,內中竟然還有於右任贈給他的條幅,出自李白詩,道是--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
蔣興和於書法雖無造詣,但因做的是古懂生意,長期浸淫其中,亦頗具眼力。於右任這幅草書間用篆、隸筆法、中鋒圓筆、圓中寓方。雖字字獨立,但筆意相連。結體寬博,任意揮灑,大氣天成,實為藝術珍品。
蔣興和又看了幾軸,都是曆代名家之作,各有千秋。當他把目光投向書房正首時,發現掛在醒目處的作品為蕭子儒本人所書,內容為憤世之詞,與他本人際遇接近,第一幅字雲--
卷卻詩書上釣船,
身披蓑笠執魚竿。
棹向碧波深處去,幾重灘。
不是從前為釣者,
蓋緣時世掩良賢。
所以將身岩藪下,不朝天。
另一幅乃為五代李珣的《漁歌》,道是--
楚山青,湘水綠,
春風澹蕩看不足。
草芊芊,花簇簇,
海艇槕船相續。
信浮沉,無管束,
釣回乘月收彎曲。
酒盈斟,雲滿屋,
不見人間榮辱。
看罷這兩幅字,蔣興和不覺心中暗笑,蕭子儒明明是被罷官回鄉,卻還要打腫臉充胖子高唱“所以將身岩藪下,不朝天”,說是官場不朝你還差不多。可見這個蕭子儒的書生氣已經是不可救藥了。看了於右任贈給他的字,蔣興和本欲把蕭子儒恭維一番,如今看了他的自寫條幅,就完全打消了這念頭。再認真看他的字,也是模仿之氣甚重,未成自家風格。曾幾何時,都梁上層多以擁有蕭子儒題字為榮,現在想起來,無非是看在他的官位罷了。
蔣興和主仆坐了一陣,蕭子儒總算出來了,雖是落魄,他的官架仍在。這種人蔣興和見得多了,也不為怪,雙方虛套過後,蔣興和直奔主題:“止戈亭有消息傳出,說是貴府上將出讓南鄉八十畝水田,不知確實否?”
蕭子儒聽後就是一怔,原以為蔣興和此來要正式退婚,沒料到是想買他的田,凡書生氣的人都有個拗脾氣,好說時,萬金可送不計得失,不好說時,金不斛銀不換。他見蔣興和悔婚在前,如今又乘人之危,內心早就忿忿難平,遂道:“是有此事,不過都已定了買主,蔣先生來問莫非也有意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