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大燁男兒多奇誌,女子也可覓封侯’”
“還說‘雲泥之別誤蒼生,刀斧劈開王謝門’”
“最後說‘空頭儒生不可做,要做就做實操人’”
裴宴字正腔圓,提醒江棗昔日在他的探花宴上麵提筆寫下的詩句。
好詩。
既針砭了時弊,且通俗易懂,她不會作詩,雖說穿越者可以信手拈來一些大家之作,但她好像沒遇到合適的場合一展身手。
江棗對原身有幾分喟歎。
這樣一個有犀利詩才的人,也有武力值,怎會沒有過好她的一生。
“還請江家二小姐不吝賜教”裴宴拱手,態度十分誠懇。
江棗當然知道裴宴問的是什麼。
百代皆行秦製,自桑弘揚寫下天下雄文《鹽鐵論》開始,每個封建王朝都在尋找富國強兵之路,而稅法則是這條道路寬闊與否的關鍵。
王朝伊始,天子普遍賢明,民眾也多奮力建設家園,國家逐漸走上正軌,此時通常施行輕徭薄賦,老百姓的日子雖然清苦一些,但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隨著時間的發展,王朝建設各個方麵需要投入物力人力和財力,賦稅,徭役,兵役等等項目,也逐漸多起來。
有能力的天子任賢選能,使得稅法得到平衡,保障王朝的整體運行。
相反,缺乏能力的君主,沉溺享樂,不思進取,往往會出現土地兼並、地方豪強割據、甚至流民起義等等困境。
每代有每代的不容易,拿大明來講。
前期,拚了老命打下天下,一點也不敢懈怠。立即勵精圖治,與民休息,天子以身作則,以節約為美德,督促示範。
中期,君王普遍生於安樂富裕的環境,整體層麵富裕了,在治理方麵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人員雜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膠著困境。
人都有一張口,盤子大的門戶人口更多。他吃肉,你喝湯,心裏肯定不平衡。
但畢竟農業社會,資源有限,有明一代官僚俸祿出了名的低,天子能力有限,個別還憊懶懈怠,不理政事,政令不暢,地方到到上麵一塌糊塗,越到中後期,碩鼠們的手伸的越長。
這不,壓力全給到了老百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煤山的歪脖子樹妥妥地成了曆史見證。
人世代謝,百代興替,曆史長河之上的封建王朝似乎都躲不開周期律的咒語。
馬車外,白雪皚皚,江棗眸光澄澈,在這個時空之外的藍星,她生活的地方,那裏的人們早已過上了百代以來老百姓期盼的好日子。
原身讀過書,江棗也不費力氣得知,她穿進來的大燁,是一個以農業為主導的王朝,天子號令天下,老百姓靠種地謀生,已有百年國祚。
而今的天子,剛剛登基,年齡不大,十九歲。
坊間傳聞,這位少年天子想重振朝局,效仿建立大燁的高祖。
吃飯是頭等大事,年輕的天子,世家的大臣,處於弱勢的寒門,裏頭的文章就多了。
這位天子愛才惜才,未登基前,經常下到民間尋訪有識之士,聽說還到停鶴樓來過。
這麼看,詠鶴評風靡大燁也不是偶然。
“江棗,你有沒有聽過‘廬陽聖廟案’?”裴宴打斷思緒,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廬陽,江左一帶的小縣城。當年謝秋娘全家遭遇滅頂之災,謝父認誅,為了保全幾個未成年的兒子,懇求天子放還原籍,上意恩準,謝宅幾個女眷這才保全下來僅有的血脈,回到了廬陽。
聖廟?廬陽當地文風巍然,孔謝兩家是當地的大族,孔氏子弟在當地也頗有威望和家資,籌集資金建了廟宇,逢年過節祭祀供奉。
原身記憶裏,謝秋娘還提及,聖廟隔壁有座石溪書院,由孔氏子弟和謝氏子弟共同籌建,百年以來,石溪書院為各地輸出了不少人才。
原身外祖父謝荔仁出仕以前,曾任該書院的教習先生。
隻聽裴宴又道:“聖廟一案,其實也算不得多大的案子,廬陵府拿下帶頭鬧事的幾個孔家子弟,放還投獻來的佃戶土地便是,風波自然很快壓下去。”
投獻?
江棗聽到關鍵信息,當即問裴宴道:“投獻,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老百姓將手中田畝掛靠到大戶名下,為了免除一定的徭役和賦稅?”
“掛靠?”裴宴擰眉,旋即笑了笑,“江家二小姐,又自創了新鮮有趣的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