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然而一出來,他們就驚呆了,他們來時還靜悄悄的診所外麵不知什麼時候聚集了一大批示威人士,手裏搖動各式標語和大幅圖片,標語上寫著“嬰兒也是生命”、“尊重生命”、“隻有神才有權奪走生命”,有不少警察維持秩序,還有電視台記者架著攝像機,主持人正在做現場報道。任苒定睛一看,圖片上印的竟然是剛成形的嬰兒在流產手術中被吸管等器械撕裂的可怕情景。
他們來澳洲一年多,見識過不同的罷工和示威,卻是頭一次如此近麵對這樣的場麵,莫敏儀看著那些圖片標語,頓時麵色慘白。她突然從人叢中擠過,攔住一輛恰好路過的出租車走了。
任苒和祁家駿麵麵相覷,隻得轉身避開示威人群,向停車場走去。
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到了家,任苒解開安全帶,輕聲說:“你對敏儀耐心一些,別對她發火了。”
“我現在隻想對自己發火。”祁家駿一臉疲憊與漠然地說。
任苒努力抑製著情緒,“我陪她做的B超,阿駿,她和我一樣,看到了B超檢查顯示的胎兒形狀,所以她看到今天示威者舉的牌子會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我完全能理解。請你也試著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吧。”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任苒萬萬沒有想到的。
她一向並不怎麼看澳洲當地的英方報紙,然而第二天上班時,追求過她卻被她婉拒的某位男同事帶著詭異的笑意,拿了墨爾本當地一份發行量很大的報紙給她看,頭版報道了頭天婦科診所發生的示威事件。下麵配發的現場照片,除了示威人士外,一角赫然是她與祁家駿,盡管兩人都半側著頭,可是他們的東方麵孔十分引人注目,隻要是熟悉他們的人,都能清楚認出他們。
她驚駭得說不出話來,再看看那同事臉上心照不宣的神態,她隻覺得百口莫辯。請了一天假,卻出現在婦科診所門口,如果說是陪朋友去的,簡直連自己也覺得像一個拙劣的借口。
果然那同事陰陽怪氣地說:“中國人說流產是小月子,剛做完就來上班,不要太拚命了。”
她從報紙上抬起頭來,冷冷看著麵前這個麵目委瑣的男人,他沒有等到預料中的慌亂、害怕和羞愧,隻得哼了一聲,移開視線走開。
她重新看著報道,發現這件事跟她念的大學倒有一點關係。Monash大學醫學院某位教授提出可以將流產胚胎用於醫學研究,一經報道,便激怒了反墮胎的保守人士,引發了這場示威。
她隻能安慰自己,一張照片,沒什麼大不了。
事態的發展,永遠出乎預料。
當地大選在即,墮胎向來是選民關注的話題,政客也需要借此表明立場拉選票,一時之間,相關報道不時出現在報端。
隔了幾天,那份報紙又發了另一篇報道,指出根據某大學一項研究表明,在醫院接受人工流產的患者中,高達三分之一是來自海外的國際留學生,而且其中絕大部分是中國留學生,他們性生活活躍,而性知識貧乏,某位議員建議學校應該針對海外學生提供更完備的性教育,以降低墮胎率。
任苒驚愕地發現,這篇報道被網上轉載的比率十分高也就罷了,要命的是,有些甚至張冠李戴,配發了前一篇報道的照片,由此可能引發的歧義不言自明。
Monash大學一向中國學生眾多,隨著開學,對她與祁家駿的議論流傳開來。不少同學對她側目視之,另一個曾熱烈追求她的男生突然與她保持刻意冷淡的距離,她百口莫辯,隻得強作淡定。
莫敏儀自那天見識了示威場麵後,天天晚上失眠做惡夢,說什麼了不肯再去婦科診所,也不去上學,隻坐在家裏發呆。祁家駿倒再沒出去喝酒,除了去學校,就回來陪著她,可是兩人顯然並沒商量出一個最後決定來。
時間這樣一天天過去,任苒卻沒有勇氣去探問什麼。她更加早出晚歸,隱隱地避開與他們見麵。
然而互聯網的威力超出她的想象,國內的電話一個個打來,先是任苒的父親任世晏委婉問她,在墨爾本生活有沒有什麼問題;然後莫敏儀的哥哥打來電話,質問祁家駿有沒有對不起他妹妹;緊接著,祁家駿的媽媽趙曉越的電話也跟了過來,語意不善地告誡他們生活必須檢點自愛……
對著這些電話,任苒連淡定都沒法裝了,一想到祁家驄也許也會看到這些消息,她就焦躁煩惱得幾欲抓狂。可是她再怎麼煩惱,還是隻能自己忍了。很明顯,目前祁家駿與莫敏儀的煩惱遠遠大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