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畢業於日本警官學校、能言善辯的馮大樹,到寧遠的陝甘新大清真寺去秘密召開回民座談會,也帶領鄧瑜去參加。17歲的鄧瑜,以為自己隻是給馮大樹做隨從。不料,當他們脫掉鞋襪,赤腳走進那鋪著地毯的富麗堂皇的大禮拜寺,麵對數百名頭戴白帽的回族同胞,馮大樹隻簡要地講了個開場白之後,卻要鄧瑜來給大家講講。
這一軍將得太突然了!講什麼呢?事先毫無準備。但要強的鄧瑜並不退縮,想了想,便硬著頭皮講起了回漢人民團結一致,共同推翻清王朝的道理。講得滿頭大汗,非常吃力,連眼皮也不敢抬,前言不搭後語,眼瞅著就要敗下陣來。忽然,馮大樹輕輕一聲咳嗽,巧妙地接過話題,三言兩語,就改變了局勢,將滿會場嗡嗡絮語平息下來。雙目炯炯,注視著每一位聽眾,時而大聲疾呼,如江河決口,一瀉千裏;時而娓娓而談,如故友重逢,一往情深。聽得大家屏聲靜息,戚然,憤然,數百顆心,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緊緊牽在一起,隨著那如簧巧舌怦怦跳動……
鄧瑜愣愣地聽著。還是那些道理,還是這些人,他弄不明白,馮大樹到底用什麼神奇的魔法,一下子拴住了大家的心!同樣一個意思,從自己嘴裏出來,為什麼枯燥無味,而從人家嘴裏出來卻令人口舌生津?
夕陽下,兩人開完會從清真寺出來,沿著一條坦直的林陰大路並騎緩行。鄧瑜側臉望望留著一撮仁丹胡子的馮大樹,探問這講演的奧秘。馮大樹噗哧笑道:
“怎麼樣?兄弟,這一軍將得夠嗆吧!……吃一塹,長一智,懂得了說話是門藝術,你今天進步不小!”
鄧瑜搖搖頭:“爹媽給你生了張巧嘴罷了,這是啥藝術……”
“看看,剛進了半步又退回去了!”馮大樹說話,總那麼風趣,“嘴是爹媽生的,話可是自個兒學的。我們在日本上學,演講還是門功課哩!世界上一些著名的演說家,原先話也講得挺幹巴。比如美國總統林肯,就職演說和辭職演說簡直判若兩人。他是當了總統之後,發現自己的口才不行,才下狠勁兒學的……在日本,我還聽過孫中山先生和秋瑾女士的演講呢。嘿,偌大的會場座無虛席,鴉雀無聲,不時響起暴風雨般的掌聲。那才叫演講呢,我這點子水平真是望塵莫及!”
“噢!你還見過孫中山先生!”鄧瑜羨慕地問道。
馮大樹深情地說:“嗯,我就是聽了先生那震撼人心的演講,才參加了同盟會的。兄弟,要想成為人才,就得具備口才啊!”
鄧瑜想想說:“可怎麼才能具備口才呢?”
馮大樹笑道:“學啊!今兒領你參加這個會,已經給你開了演講第一課。我已經給你講授了一點兒演講技巧,你沒學到?”
“啥技巧?”
“陪襯法呀!其實我講得並不好。隻是由於你的陪襯,才顯出點水平罷了!”
說完,兩人一齊大笑起來。
從此,在鄧瑜的學習日程上又增加了一門功課——演講學。
由於學習刻苦,思想活躍,交結廣泛,活動積極,這樣,當1911年10月武昌辛亥革命爆發的勝利喜訊傳到伊犁時,17歲的鄧瑜,已經是一位年輕能幹而引人注目的後起之秀了。他利用自己在陝西、甘肅籍士兵中的廣泛聯係,紮紮實實地發展組織,彭開遠也由他介紹加入了同盟會。
為了加強對維吾爾族上層人士的工作,鄧瑜奉馮特民委派,與巨商玉山巴依在暗中進行聯絡。在玉山用德國進口機器生產的製革廠裏,鄧瑜還結識了一位名叫“阿娜爾”的維族姑娘。“阿娜爾”譯成漢語,意為“石榴”。這姑娘就像一朵初開的石榴花那般熱情赤誠。她的爸爸是俄國留過學的知識分子,生前在伊犁養正學堂做過俄文教員,不幸早逝。她跟媽媽在家鄉賽裏木湖附近的牧場上經營牧業,一個哥哥在製革廠擔任技師。她常從鄉下來看望哥哥,一住就是十天半月。
鄧瑜最初見到阿娜爾,是在一次賽馬會上。按照伊犁風習,這賽馬會既是民間傳統娛樂活動,也是青年男女愛情追逐的別致方式。青年騎士看到中意的姑娘,就拚命去追,若能觸及姑娘之手,男方家長即托媒議婚。姑娘或為掩人耳目,或有意嬉弄,或厭惡對方,必揚鞭驚馬飛奔。那天,阿娜爾身邊追逐之少年,多達30餘騎,匹匹駿馬,四蹄騰空,旋風卷卷,煙塵滾滾,眼看對姑娘將成合圍之勢。不料姑娘虛晃一鞭,一個鐙裏藏身,竟從夾縫間竄出!動作之巧妙驚險,直令人心悸魂飛,眼花繚亂。從那次賽馬會以後,一閉上眼睛,鄧瑜就會看到阿娜爾矯健俏麗的身影,在麵前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