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過小家日子 走大家道路(1 / 3)

奶奶說,“過日子過的就是人。特別是窮人,沒錢沒勢。如果再沒人,你可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奶奶的這一觀點毫無阻礙的被父親和母親接受了認可了。

父親因為家窮,長年累月給地主家扛活,三十多歲才娶了腿有殘疾的母親。為的就是生兒育女。在父親的腦子裏,生兒育女不僅是為自己養老送終,而且為白家後繼有人傳宗接代。這是對得起祖宗的大事,自然行乎不得。對於母親,骨子裏就認為,生孩子是女人天經地義的事。不生孩子要女人幹什麼?不生孩子的女人就是不下蛋的雞,不下駒的騾子!被家裏家外的人瞧不起,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當年出嫁時,就被屯裏人竊竊私語:“這麼小又這麼瘦弱,幹嘍扒瞎的能生孩子嗎?即使生出孩子也不能大,還不像個耗子大呀?”乍一嫁進白家,婆婆也是半信半疑,丈夫更是沒有好臉色。可是,家窮,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不娶就過時了,沒辦法,總比打光棍子強吧!父親就這樣娶了母親。母親想的就更簡單,姥爺說得好,“有人要就不錯了,就是找個吃飯的地方!”後來有了我,母親在這個家庭中的地位才穩固下來。奶奶的心才落了地。父親的臉色才慢慢變過來。這個家才有了些許溫暖。後來又有了妹妹,父親可謂兒女雙全。妹妹又非常會來事,每當父親吃飯時,總會及時地給父親搬枕頭(父親吃飯有坐枕頭的習慣),吃完飯,又會把煙袋遞給父親。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能把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實屬罕見。父親誇獎說,“我的閨女真招人稀罕!”奶奶則嗤之為:“誆人精!”因為這句話,父親還和奶奶鬧了個半紅臉。我則說妹妹是個“欠兒巴登!”

妹妹很懂事,奶奶說她是“誆人精”。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誆人精”的含義還是不在意,我說她是“欠兒巴登”她也沒反應,仍然一口一個“哥”的叫著。一切如故。

“哥,等我一會!”

順心眼子,我站下來,等她到我跟前,我會說:“妹妹,你跟著我幹啥?你走不動走不快,拉遠了你還得跑。明天別跟我了,嗷!”她不說話。嘟著小嘴,讓人覺得可憐。覺得有個妹妹挺好的。要是不順心眼子,便會沒好聲地說,“跟腚啷子!”她也不還嘴,仍是默默地站著。待我走時,她 又默默地跟在後麵。

那時的天很熱,土道上曬得燙腳。也許是家窮也許是習慣,我們總是光著腳在大道上或跑或蹽。一不小心,“嘎嘣”一聲,大拇腳指踢在了大道的土包上,疼得我坐在道上搬著腳揉搓著解疼。妹妹也蹲下來幫我揉搓。她沒有多大勁,隻是走形式。我知道她是討好我,也就接受了她的好意,不再斥責她。

“哥,你的腳趾出血了!”

“不怕!這是一個傷腳趾,經常踢出血。”

妹妹抓把土麵灑在出血處。

“哥,你的腳趾咋沒有腳指甲蓋呢?”

“是困蟲城那年,讓炮彈砸的!那年咱們屯來了不少八路軍。咱家也住著很多兵。外屋地摞著一摞炮彈,像你那麼高一摞。那時,我比你還小。一下子搬掉一個炮彈,砸在我的大拇指上。腳蓋當時就砸掉了。後來再長出來就是一個瞎腳蓋了。那個年代,敵人飛機經常來掃射,我比你還小,不知道危險也不知道害怕,常偷著往外跑,媽媽腿腳不好,多虧小戰士把我抱回屋子。聽媽媽說,我剛被抱回屋,敵人飛機的子彈就下來了。要不叫那個戰士,你就看不到哥了!”

“哥,你看那是啥?”

妹妹邊說邊往我身後躲,臉上露出了恐懼。

“妹妹別怕!有哥你啥也別怕。”

我拿起一塊土垃塊,朝怪物打去。那怪物放下爪子朝苞米地躥去。

“走!妹妹你在前麵,哥哥在後麵!”

妹妹走的專心致誌,恨不得一下子脫離險境。我不時回頭回腦,生怕怪物追上來。到家了,妹妹氣喘籲籲,我也上氣不接下氣。母親問,“幹啥去了,把你倆累這樣?”我比劃著說:“一個怪物,有狗崽子大小,大眼睛,站在大道中央,可嚇人了!”妹妹補充說:“是我先看見的,告訴我哥,我哥才領著我跑回來的。”

“那可能是個狐狸崽子。聽你爹說,咱們這兒西甸子有狐狸。回來時,你們倆誰跑得快?”

“我沒跑,讓妹妹在前邊,我在後邊,我怕怪物追上來咬著妹妹,我手裏拿著土垃塊呢!”妹妹上氣不接下氣說,“我哥叫我快走,他在後邊看著怪物。要不叫我哥,我都嚇得不會走道了!”

母親笑了,“這就對了,哥哥要永遠保護妹妹。遇到危險要先想到妹妹。不能把妹妹扔下先自己跑了!”

正值五月節的前一天,我和妹妹去老蘇小甸子采韭菜。苞米苗已經到我的耳朵丫子了。這個草甸子離屯有半裏地遠。聽母親講,鬧防疫那年,蘇家人差不多死光了,剩下幾個不爭氣的不知去向。墳圈子已經有好多年沒人上墳填土、沒人燒一張紙了。想必蘇家人真的沒幾個了。墳頭及周邊長滿了野草,野草中夾雜著韭菜。我眼疾手快,在墳包的空隙中穿梭采摘。妹妹認不出韭菜,需要半天才能采摘一棵。她不停地問我,“哥,這棵是不是?”我哪有時間顧她,隨口說,“別喊,看把鬼喊出來抓我們!”她果然不喊了。不錯眼珠地盯著日近中午的墳包。

“哥,回家吧!我害怕!”

“快別吵吵,看鬼聽著!”

我說話時,心裏也充滿著恐懼。

一陣旋風從西南向墳圈子刮來。我拉起妹妹,“快跑,鬼來了!”

我和妹妹狼狽地逃出墳地,坐在大道上喘著粗氣。隻見旋風在墳地裏轉了幾圈就消失不見了。大概是鬼進墳裏去了。

回到家,母親問:“又領妹妹上哪兒去了?”

“上老蘇小甸子采韭菜去了。”

“大晌午頭子,領妹妹上墳圈子不好,以後可別再去了。”

吃過午飯,妹妹腦袋滾熱,她病了。

奶奶說,“準是又著沒臉的了。”

奶奶又老調重彈,㧟了半碗水,拿著一雙筷子,立住後送到馬窗台上。

奶奶並沒有送走沒臉的,妹妹已經昏迷不醒,無論母親怎麼喊,她都沒有醒過來。傍晚,妹妹的病情嚴重了,她口吐白沫,嘴裏不停地發出,“怨你!怨你!”

母親不停地抹索妹妹的身體,擦拭著妹妹吐出的白沫,哭喊著:“大閨女,大閨女!你睜眼睛看看媽!”

母親沒有叫回妹妹。父親找來大夫張子良打了一針扔下兩片洋藥片,也沒有挽回妹妹的命。妹妹被奶奶言中了。我不承認妹妹是“誆人精!”

父親很快從妹妹的死的陰影中走出來,母親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年後,母親說:“小死丫頭要是活著也該五歲了!”

大爺大娘領著二女一兒從南荒搬了回來。父親出於一奶同胞,答應大爺住進裏屋。奶奶也沒吱聲。雖然當年奶奶不同意分家,可大爺執意要分,搬到老丈人屯子去住。如今混不下去又搬了回來,是何道理?但是不管咋地,是自己身上掉的肉,奶奶啥也沒說,默許了。大爺的三個孩子小名叫大丫、二丫和二小。二丫和我同歲屬豬的,生日比我小,該叫她二妹;大丫屬猴的,大我三歲,我叫她大姐;二小比我小,屬啥的不清楚。從來沒聽人說過,也沒問過。一大家子裏裏外外十來口人。母親和大娘輪班做飯。起初還挺好,時間長了為免發生矛盾,隱約覺得,大爺說母親的飯做得硬,而母親說大娘的飯沒淘淨米裏麵還有格蕘。奶奶這次算是說了回公道話,大家住在一起,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就得互相擔量,老爺們更是不能帶頭惹事!沒多久,大爺就自己起火了,一屋住兩家,各做各的飯。天有不測風雲,大爺突然得了病不懂人事。那時,沒有醫院,也沒人知道醫院。隻能請漢醫看看,看好了算你命大,看不好算你命裏該然。大爺不到兩天就一命嗚呼。大娘帶著一兒一女遠嫁他鄉一董姓人家。把大姐留在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