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過小家日子 走大家道路(3 / 3)

正月十三,三姑家老大來了。“姥姥過年好!老舅、老舅母過年好!”

一番拜年嗑過後,奶奶嘮起了以往。“你媽活著時領你來,才這麼大有十多年了吧?”

“正經十多年了,我媽死那年我才十三,今年我都二十八了。”

“咳!時間過得真快,一晃都這些年了。我這一天陰一半陽一半,都不知道是啥年代了。好了。不說這個,你爹是在你這還是自個過呢?”

“我爹說先這麼著,我老弟還沒結婚,等我老弟結婚再說。”

奶奶又問:“聽你爹說,你的兩個妹妹家過得都挺好?”

“我的大妹妹長得好,早早被屯中富家子弟相中,一天保媒的不離門。最後選中了劉家。妹夫是村上的一個小幹部,日子過得是紅紅火火;小妹嫁到東屯李家,雖說原先是窮人,這一翻身,日子一下子起來了 。要不是聽說要合作化了都要成新地主了!聽說後把車馬土地全折騰了,供銷社正好招賣貨員,到供銷社賣醬油去了。”

父親對三姑父家大表哥的話產生了興趣,問道:“大外甥,你沒聽他們說這合作化到底是能歸還是不能歸?要是歸到一起這地咋種?糧咋分?不幹活咋辦?”

大表哥說:“聽我老妹回來說,她大伯哥在區裏工作。土地合作化是必走指路,拖不了多久,合作化是早晚的事!”

父親陷入了沉思。

“姥姥今年多大歲數了?”表哥問。

“六十九了。眼瞅著就奔七十了!”

“啊呀!那麼大歲數了?我還以為六十呢!”

“六十早過去了,那好時候沒了。你沒看你們一個個都多大了,娶媳婦的娶媳婦,做媳婦的做媳婦,我還能不老?再有幾年就讓你們這幫孩子把我攆土裏去了!”

過了正月十五,我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差不多每年這個時候都要來我家,呆個十天半月。他就是高家舅爺。管奶奶叫大姐。是一個瞎子。從小就瞎,一輩子無兒無女。吃住在本家侄子家。那年頭這樣的老人不在少數。我們屯的齊老帽就是一輩子未娶,寄居在侄子家。靠侄子養老送終。高家舅爺有算卦的本事,在這一前一後是出了名的“神算子”。他一來,屯中人都請他算卦——占卜婚姻前途和未來...........高家舅爺算卦沒聽說過要錢,也沒看到過他掙錢。請他吃飯的人家倒是不在少數。

“大舅,給我們小子算一卦唄?”

母親報上我的生辰八字。隻見舅爺沒有眼珠的眼皮上下的眨動,手指不停地掐算著。半天,說出了一句,“這孩子下不了莊稼地!”

舅爺的這句話,讓父親的心裏樂開了花!這個一心盼著白家出個念大書的窮苦莊稼人堅定了信念,受到了鼓舞。他盼望著兒子快快長大,長大了好念書。卦裏命裏兒子都是念書的料。在母親的心裏卻沒有那麼執著,一切要順其自然。念成書更好,念不成也沒關係,幹啥不是一輩子!奶奶更是不以為意。男孩子首要的是不能變得奸懶饞滑怕苦怕累,要學會幹莊稼活,養成幹莊稼活的習慣,養家糊口過日子。書這玩意,念好了,當官發財吃香的喝辣的固然好;念不好,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高不成低不就好吃懶做,白家可就慘啦!這樣的例子還少嗎?這屯子文品三,書倒念的不少,結果啥也不是,農活幹不下去,多麼大個家業讓他賣的賣抽的抽,快敗禍光了。

奶奶對念書這件事不支持也沒有明確反對。

進了五月,正是青黃不接苦熬甘休的季節。二姑二姑父來了。在我的記憶裏,二姑和二姑夫總是一起來我家。二人總是夫唱婦隨一唱一和。

“他老舅,有沒有碾好的米借給我們點,已經三天沒揭開鍋了,把你老外甥餓的大眼愣登著!”二姑先開了口。

二姑父緊接著說,“這挨餓大人都好說,可是這小孩子他受不了哇!把你老外甥餓的直打晃!你看這孩子餓這樣,揪心啊!”

奶奶瞅著二姑說:“這過日子老娘們是大事,別外頭掙扇板家裏丟扇門!過日子還要學會節儉,別囤尖不省囤底省,那就不趕趟了!”

二姑瞪著鈴鐺眼瞅著奶奶,“都是他——”

奶奶發了火,“他他的,那你幹啥了?”

“我說了不算!”

奶奶心明鏡似的,“這過日子要細水長流,不能逮著好吃的不放,吃沒了東討西討。刮風下雨不知道,自己家有啥沒啥不知道?”

二姑父不吱聲了,他知道奶奶指山賣磨地在說他。二姑好像是沒她的事了,在一旁無所事事東張西望。奶奶踹了一腳,“說你呐!過日子一點韜略沒有,像個傻子似的!”

“把咱那高粱米給他㧟十碗!”奶奶發話了。“回去別淨做幹飯,多剜點苣蕒菜餷苣蕒菜高粱米粥。填飽肚子就行,啥好吃賴吃的,餓不死就行!”

二姑二姑父走後,奶奶自語道:“真不知這日子叫她咋過的,改革這些年,自己種地種土的還是挨餓。再這樣下去還不得要飯?真是米湯灌不活!”

“開會啦——”老歪歪喊。“到牆外老太太家開會啦!”

工作隊文隊長在動員大會上講:我們要徹底消滅地主階級,消滅剝削!消滅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不合理現象!拔掉窮根就必須走合作化道路。大家把土地、車馬集中到一起。大家一起勞動,到秋天打下糧食按照勞動多少分配糧食,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

“我有一坰多地,大西驢啥也沒有,土改分的半坰地還賣了,就剩幾口人,他入社入啥呀?”

文隊長語重心長地說:“你是中農吧!沒聽明白我的話,這土地原本就是我們大家的,是幾千年來的封建社會硬是把它變成私有財產,成為人剝削人的工具。利用土地剝削人似乎天經地義,這一封建剝削階級觀念在我們頭腦裏根深蒂固。造成剝削有功剝削有理的錯誤認識。是共產黨領導我們翻身得解放,改變了被欺騙被誤導的剝削階級觀念,土地是耕種者的土地!是大家的土地!不是地主老財的土地。土地私有化是我們廣大農民受剝削受壓迫的根源。不拔掉私有製、消滅私有製,就不能消滅剝削壓迫。剝削階級就會卷土重來,就會出現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換湯不換藥的場麵。中國社會幾千年來封建王朝的更替,不就是這種剝削階級的輪番表演嗎?根源就在於土地私有化!別看我們今天打倒了地主階級,分了他們的土地,如果不取消私有製,用不了幾年、十幾年,就會出現新的地主,他們和曾經的老地主一樣,靠土地剝削人。大多數人失去了土地,重新淪為長工,從吃二遍苦從遭二茬罪............”

消滅私有化!走合作化道路!

白老疙瘩想得開,自己的土地是毛主席共產黨給的。要不是毛主席共產黨,自己還是給地主扛活!文隊長真是說到心裏去了。如果放任下去,用不幾年自己就有可能成為新地主,成為撂下花簍打花子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變成一個千古罪人!想到這兒,他挺身而出,第一個報了名:“我入社!兩坰二畝地,一匹棗紅馬,一輛膠皮軲轆車!”成為全屯人的榜樣。

人心所向、大勢所趨,成立了河灣屯農業生產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