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禾的回到房間,屋內站著個小姑娘,年歲不大,眼睛明亮。
“大小姐,我是小薇,是府裏派來服侍您起居的。”說罷,她將食盒端了出來,“這是夫人讓小廚房為您準備的晚膳,雪日天寒,您快趁熱吃吧。”
小薇擺好了六道菜,又去關好了東西兩側的門窗。
沈書禾朝她笑笑,“你先退下吧,我用完再喚你進來。”
小薇乖巧退下。
沈書禾拿出貼身的包袱,裏麵是一本厚厚的手劄。
這是師父在她下山前交給她的。
這些年皇帝求仙問道不問政事,一心求長生,聽信妖道胡言,先後派了數十名女孩前往明台山。
她們,都是沈書禾的師姐。
作為沈府嫡長女,沈書禾身份尊貴原不必去道觀修行,可十一年前的夜宴之上,沈長德竟將年幼的女兒親自送去道觀,借此討好了皇帝,保全了他一路高升至左相的榮耀富貴。
可惜世人都以為明台山白雲道觀是與皇帝一心,實則不然。
沈書禾與師姐們名為修道求仙,實則學的是治國理政之策。
皇帝昏庸,奸臣當道,她們在遠山外懷有治世之心。世人唾棄女子為政,沈書禾握緊手劄,略微顫抖。
她想,坐上那個位置。
那個萬人之上,指點天下的位置。
她想鏟除奸佞,還盛世河清海晏。
小薇忽然叩響內室的門:“小姐,老爺派人,請您去書房一趟。”
沈長德正襟危坐,凝視著前麵的女孩。這是他的長女,四歲被他親手送入荒山道觀,自此每年隻可見一次。
燈下少女眉眼沉穩,眼尾上調似蘊含著戲謔。她在看她的父親,她的權勢滔天卻冷漠無情的父親。
“長大了……”
“對了,回來了…回來了有時間去看看書衣…多去看看你妹妹吧……”
沈長德聲音沙啞,天氣寒冬,許是染上風寒。
“父親多保重身體,今年冬天格外冷,切莫染上風寒,父親效力於陛下,格外辛苦。”沈書禾故意咬字,重重說出了最後半句。
沈長德恍若未聞。
半晌,他悠悠長歎,“你怨恨為父?為父當年也是迫不得已。仕途不穩,隻有短暫地犧牲你,才可換取我沈府不衰。”
沈書禾抬起眼,她終究是十四歲未長大的少女,仍舊委屈地紅了眼眶:“犧牲我?父親可知,雲台山的夜晚,那麼冷,那麼長,爹爹,我才四歲,每日親手漿洗衣裳,吃冷硬的饅頭,幹枯的蔬果……爹爹……”
幼時沈長德官位不高,總是和她玩鬧,她會笑著鬧著,軟糯糯地喚他“爹爹”。
“爹爹……血脈親情,真的敵不過權勢滔天的誘惑嗎?若非衣妹妹患有癡症,豈非也要被您送去深山?且看風雨飄搖的大盛,依附討好皇帝,又有何出路?”
沈長德揉揉眉心。
他何嚐不知,依附於枯枝朽木,談何前途。可他自有他的野心,卻他無法對任何人說,包括沈夫人,包括女兒。
他擺了擺手,示意沈書禾離開。
他看著少女的背影,月白色長裙,黑發用一根銀簪挽起,脊背清瘦直挺。印象中那個愛笑愛哭愛鬧的小孩子,不知何時已然亭亭玉立,長大成人,他錯過了她的許多年。
卻也,早已父女離心,再難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