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禾一路行至京城,這裏和遠郊宛若地獄一般的景象截然相反,處處透露著天子腳下,歲月靜好的模樣。
因著大年初一大雪的緣故,街上仍人煙稀少,但四麵高牆下,都是朝廷各大權貴官員氏族的府邸,皆張貼著大紅的福字與對聯,牆腳下是昨夜燃盡的煙花爆竹碎片。
沈書禾一路行至相府。
朱門高聳,氣勢莊嚴。她的父親,當朝左相沈長德,極喜歡用華麗高貴的裝飾來彰顯富貴與權威,連沈家的門檻,比別的府邸都要高出一截。
沈書禾站在門前。
她看向這個,自她四歲起,便隻有年節才能回到的地方。
這個自她四歲起,隻能在明台山夜晚偷偷回憶的地方。
明台山夜裏,常有豺狼虎豹橫行,幼時她吵鬧回家,便被師姐們恐嚇那是鬼怪的聲音,專吃她這樣想家的小孩。
長大後才知道,鬼怪早已居於人心。
蔓延的貪欲與冷漠,早已化作大繩,將鬼怪與人心捆綁。
比如她的,父親。
沈府小廝聽到叩門聲,將門打開,沈書禾一眼看到滿臉堆笑的管家。
“哎呦,大小姐!自您上次歸家,已有一年光景,老爺夫人還有二小姐,都盼著您呐。”
沈書禾輕笑,“母親父親與衣妹妹若是想我,自可親自來迎接我,何故朱門緊閉?再不然也可托人寄信,送些衣物和吃食,何故音訊全無?”
少女身披月白色毛裘鬥篷,巧笑倩兮,似是並未將任何放於心上。
“這......許是老爺政務忙碌,夫人家務頗多,二小姐心智不......呃,年歲尚淺的緣故......”
沈書禾擺擺手,抬腳跨入高高的門檻。
她本無意為難一個上了年歲的管家,父親母親本就是薄情之人,在她年幼之時因皇帝一句試探的玩笑便親手將她送入道觀修習。
這些年風雪匆匆,日月更迭,見麵的時辰屈指可數。
隻是可憐她的衣妹妹,如今九歲的年紀,似有癡症,孤僻難言,父親母親卻也未曾過多關注。
沈長德正在用晚膳,聽聞大女兒回府,擺了擺手,“讓她過來吧。此次她下山,便是功德圓滿,日後便不必再奔波,安心做沈家女兒便好。”
沈夫人給一旁的沈書衣夾了菜,本想哄她吃下去,可沈書衣小嘴一撇,狀似要哭,她隻得作罷,不再理會這個二女兒。
沈長德用鹿皮手巾沾了清茶,細細擦手,掃了一眼沈夫人和沈書衣,未作言語。
“父親,母親,女兒回來了。”廳內炭火旺,沈書禾在侍女的伺候下卸去鬥篷,跪地。
“起來吧,正月間是你的十五歲生辰,此番便將及笄禮與歸家宴一同操辦了吧,也算是為你接風洗塵。無事便回去吧,你母親已經命人讓你的小廚房做了晚膳。去吧。”
沈夫人點頭,“小禾,一路勞頓,早些休息。”
沈書禾離開的時候,不知是否是錯覺,竟看見一直宛若木頭的妹妹沈書衣,輕輕朝她吐了吐舌頭,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