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41章入夢(1 / 2)

第二日一早,容大老爺立刻給謝池和容嫿月備好了去錦州的行李和盤纏,為了避人耳目,這次兩人沒有再扮作兄妹乘船,而是扮作夫妻,一同乘馬車出發去錦州。 馬車裏。 謝池看著坐得離自己恨不能有八丈遠的容嫿月,也唯有苦笑而已。 容嫿月今天穿著一件青色的繡萱草窄袖小衫,下身是粉色繡楸葉百褶裙,因著是初秋時節的緣故,她在小衫外搭了一件繡喜鵲的披風,滿頭青絲綰成朝天髻,鉸了安氏最愛的一朵玉蘭花帶在發間,旁邊飾著一枝木樨,又帶著一朵嵌玉珠花,映著耳畔一對兒翠玉的平安扣耳墜子,活脫脫便是個小媳婦模樣。 謝池思及此處,不由得一陣好笑,然而眉梢卻還是掩不去的發愁。 自昨晚他跟容嫿月兩個人不歡而散之後,他是一夜未曾安眠,今早再跟容嫿月見麵時,兩人便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他幾次想找話題攀談,都被容嫿月不鹹不淡地懟了回來,上了馬車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比從前坐船的時候近了不少,然而氣氛卻比從前更為冷淡。 從前好歹還有些話說,可是如今容嫿月居然當著他的麵閉上眼睛來,雖然顫動的睫毛表明這丫頭分明沒有睡著,但緊閉的眼睛表示她寧可睡覺也不願再與謝池攀談。 謝池也很是無奈,自鎮江到錦州起碼還有個幾天的路程,中間還要途經同江府,這一路若是容嫿月都是這種態度,他怕是要悶死。 萬般無奈之下,謝池也隻能想著法地與容嫿月攀談:“宜夜,你去過錦州嗎?” 容嫿月閉著眼不答。 謝池隻好自己圓場:“我……去年來過一次,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錦州府的七夕很熱鬧,有人去河裏放燈,還有姑娘們乞巧。” 他廢話說了一堆,然而容嫿月卻隻是閉目養神,饒是謝池脾氣好,這時候也不免有些光火,他微微沉了臉色,想了想:“娘子!” 此話一出,容嫿月雖然還是閉著眼睛,然而嘴角明顯還是抽了抽。 謝池再接再厲,拂袖挪了挪身子,一點點挪到容嫿月身邊,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子……” 容嫿月手心裏猛地爆出捏骨節的聲音來,卻仍舊是閉著眼睛。謝池微微冷笑,湊到她耳邊,細語呢喃:“娘子若是再不理為夫,為夫也隻好與你溫存一番,俗話說,‘床頭打架床尾和’……” 他話音還未落,容嫿月立刻睜開眼睛,一臉鐵青:“姓謝的,你待怎樣?” 謝池苦笑,昨天還是謝春水,今天就成姓謝的了,倒也算得上是親近了? 橫豎二人如今也是扮作夫妻,外頭的馬夫又是容家的人,謝池也不再顧忌,一把攥住容嫿月的手防止她逃開:“娘子對為夫如此冷淡,又怎能怪為夫‘病急亂投醫’?” 容嫿月嘴角一抽,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在謝池故技重施之前止住他的鼻尖:“姓謝的,咱們如今是各取所需,欠你的人情,我回京之後會還給你,但你若再動手動腳,別怪我訛你,我的名聲反正已經夠臭,再怎麼胡作非為也就這樣了,你要是不想回京之後娶我,就給我老實點。” 一句話把謝池憋了回去,他是有很多問題等著容嫿月來解決,但是要說娶……還是算了,容嫿月這個名聲,他怕是無福消受。 容嫿月見他老實了,這才重新閉上眼睛,卻在心底裏苦笑,居然能用婚事嚇退堂堂永寧王世子,她也算是可以了。 虧她當初還養出了沒事兒往門口看兩眼謝池來沒來的習慣,倒貼人家都不稀罕哪…… 她這種誰對她好一點,就掏心掏肺地倒貼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前世的即墨淵,今生的謝池,兩個跟頭絆得都夠狠的。 從今往後,同舟共濟可以有,自作多情就算了,再一再二怎麼能有再三。 容嫿月自以為想開了,心底裏卻漫上點點委屈,前世今生,她招誰惹誰了? 其實昨夜她也沒怎麼睡,如今謝池又安靜了,整個車廂頓時一片寂靜祥和,非常適合睡覺…… 迷迷糊糊地,她就這麼睡著了。謝池一直正襟危坐,直到容嫿月睡得微微有些鼾聲,這才大著膽子扭過頭去打量容嫿月。 其實老實說,在容嫿月說要訛他的時候,他是有一點點心動的,但也就一點點而已…… 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其實跟容嫿月差著十萬八千裏。 雖然容嫿月的容貌在京城算得上中上之姿,但他自己卻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容嫿月不醜,但配他還是有點不太般配,而且永寧王府乃是郡王爵,容嫿月雖然是長公主之女,但她爹沒有爵位,二品將軍跟郡王還是差得有點多,更別說他手裏還有王命錘…… 最重要的,容嫿月的性格,也的確不是他想象中一個妻子應該有的,他總覺得自己的妻子應該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就算不是聲名遐邇也該是得人稱讚的。 反觀容嫿月…… 謝池歎了口氣,他給容嫿月找出了一大堆不適合成為妻子的理由,然而這些理由在一件事麵前都宛如無物——他的確是考慮了,讓容嫿月成為他的妻子這件事。 他能給容嫿月找出這麼多缺點來,恰恰說明,他是認認真真、事無巨細地考慮過了兩個人成親之後的種種,然後嫌棄地給容嫿月挑出了成堆的毛病。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確是動了這個念頭,這就是已經是很值得他警惕的事情了。 如果換了任何一個貴女在他麵前,恐怕他都挑不出這麼多毛病來,因為他根本就懶得去仔仔細細地考慮,什麼性格合不合得來,家世般配不般配,名聲好不好,根本就無從說起,他連動腦子都懶得。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越是認真地去想這件事,越是清楚地意識到兩個人有多不合適。 如果……如果容嫿月也和那些貴女一樣,賢淑溫婉,體貼大方,或許就不一樣了? 可惜那就不是容嫿月了,不是敢指著他鼻子叫他“謝春水”的容宜夜了。 謝池覺得自己有病,放著京中那麼多貴女不想,偏偏在這裏考慮和容嫿月成親的可能性,簡直就是折磨自己的腦子。 身為天下第一富貴閑人,他也不乏自己的追求者,近到容嫻夢,遠到太子的親妹妹陽舞公主即墨歡,哪一個不是對他趨之若鶩,然而他看都懶得看一眼,卻偏偏在這裏幻想他跟容嫿月成親,會是多糟糕的一個局麵。然而最可怕的是,他居然還會去仔細地想,要怎麼跟容嫿月聯手解決這些問題,當然最後的結果是不可能解決…… 他別真是腦子有病吧? 謝池長歎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將頭靠在車廂上,隨著馬車的步伐輕微地撞著後麵的車板。 胡思亂想些什麼東西…… 謝池迷迷糊糊之間,隻覺得耳邊好像有很多人說話,他恍惚覺得,馬車停了下來,他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永寧王府,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他茫然地按照記憶裏的路線向前走著,眼前忽然出現了穿著婦人妝扮的陽舞公主,在府裏大發淫威,抽這個打那個好不威風,一會兒又變成了容嫻夢,明明切開都是黑的,偏要拿腔拿調地叫他相公,一副可憐可愛的模樣。 他實在厭煩得緊了,揮手想要叫容嫻夢下去,容嫻夢卻忽然一笑,又變成了十四歲的謝嶺的模樣:“好哥哥,你真以為殺得了我嗎?你以為,殺了我就有用了嗎?”謝池有些駭然地後退了幾步,他不是已經把謝嶺殺了?謝嶺的屍體可是禦林軍親自送回來的,內裏已經被狼吃空了,開膛破肚…… 十四歲的謝嶺嘿嘿笑著,突然變成了二十四歲的謝嶺:“好哥哥,你殺了我沒有用的,還有那麼多人要跟你作對,你殺不盡的!” 謝池氣得發抖,手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副弓箭,他想也不想地抓起來就朝謝嶺射過去:“一次殺不盡,便殺十次!縱然殺個千次百次,我也定要那些曾負過我的人,付出代價!” 他的箭法一向極準,可是不知為何,射出去的箭卻七扭八歪,總是射不中謝嶺,他一氣之下,抓了三支箭架在弓弦上,心道這次若再不中,他便去死! 大約是老天保佑,這三支箭都射在了謝嶺身上,謝池還不等鬆一口氣,突然發現被麵前的謝嶺不知何時變成了容嫿月,他射出的三支箭,也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容嫿月的身體,兩支左肋,一支當胸,她身上的裝扮還是車廂裏那一套,然而此時卻已經被鮮血所浸染…… 謝池嚇得魂飛魄散,恍惚間又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跟容嫿月成了親,不由得悲從中來,雖說娶了個悍婦,畢竟也是自家媳婦兒,怎麼就這麼著讓自己給殺了? 他連忙過去將人抱起來,然而懷中的容嫿月卻沒了氣息,非但如此,她的雙手雙腳也軟綿綿無力地垂著,不自然地向四周扭曲,明顯是被人給打斷了。謝池恍惚間又聽見背後謝嶺在笑:“好哥哥,好哥哥,沒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定好的,你隻能看著!隻能看著!” “放你娘的屁!” …… 謝池一急,醒了。 他猛地睜開眼睛,一打眼便是容嫿月見鬼似的表情:“你……你沒事吧?” 謝池此時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瞧見容嫿月活著,下意識地便將人按住上下打量一遍,見人胳膊腿都還完好,這才鬆了口氣:“你沒死,太好了……” 容嫿月喉間一哽,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謝池做夢都夢見她死了,這是得恨成什麼樣啊? 她嘴角一抽,扒開謝池的手:“別在車裏抽風,到客棧了,進去睡吧,明天還得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