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小姐說得很是,這好人的確是有被壞人蒙蔽的時候,所以這位公子……” 謝池麵帶三分笑意,說到此處卻猛地話鋒一轉,奔了宮杜若身邊的男子:“你同宮小姐同遊,是覺得她的觀點很對,還是受人蒙蔽呢?” 這公子乃是國子監監生孟仲歸,祖上曾做過巡鹽禦史,在京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隻可惜家道有些中落,雖不缺財,族中卻再無高官,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邀起宮杜若這侍郎之女來。 因著孟家在京中立足也有些年頭的緣故,對永寧王府的權勢可是素有耳聞,別說宮杜若這話說得的確難聽,就算她沒有說錯,孟仲歸也不會為了她,跟謝池對立的。 因此孟仲歸立刻正色:“宮小姐,在下本以為你出身官宦人家,教養應是極好的,卻沒想到你居然當街對著永寧王世子和容三小姐口出妄言……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性格不合,便不必勉強同走一條路了。謝世子,容姑娘,後會有期。” 孟仲歸說完,瀟灑地一甩袖子轉身大步走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孟家雖落魄,也不至於把宮杜若當成個寶,得罪了謝池要緊哪。 宮杜若哪裏想到謝池從孟仲歸下手,三言兩語將人趕走,頓時氣得怔在了原地,眼圈兒已經紅了,半晌方看向容嫿月:“容三兒,你太過分了,我不過是說幾句玩笑話罷了,為什麼你要唆使謝世子將孟公子趕走?” “宮小姐,咱們說話可要憑良心,你說的是玩笑話,難道我們說的就不是了?都是玩笑話,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再說了,謝世子難道拿刀架在孟公子脖子上逼他走?一句玩笑話就能嚇跑的人,你又何必為他開罪我呢?” “你……若不是你挑唆謝世子以權勢壓人,孟公子又豈會棄我而去!”宮杜若跳著腳的尖叫。 “若是孟公子當真對你真心實意,別說是謝世子的一句玩笑話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改變不了他,他能被一句玩笑嚇走,隻說明他對你的心意不堅定,你不去怪那個心誌不堅的人,卻來怪我們戳穿真相?此非諱疾忌醫乎?亦或是宮小姐寧可一無所知地活在黃粱美夢中?” 容嫿月勾起唇角來,眼中有著點點涼薄:“可惜啊,夢終究是要醒的,你再怎麼怪我,還是改變不了孟仲歸不夠思慕你的事實。” 謝池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其實,本世子不過是順著宮小姐的話,反過來跟宮小姐開了個玩笑罷了,永寧王府總不好為了一句半句的玩笑話,真的開罪京中的公子貴女,隻是……孟公子今日會為了本世子的一句話棄宮小姐於不顧,他年未必不會重犯,宮小姐今日看穿了孟公子的本性,倒是脫離苦海了,謝某在此恭喜宮小姐。” 宮杜若此時倒是冷靜了些許,她也不是蠢到一點兒腦筋都不會轉,若非如此,剛才就不會一味指責容嫿月搬弄是非了,雖然容家不好惹,但是容嫿月是個常惹麻煩的人,開罪她不會被反咬一口,但若是開罪謝池,結果就未可知了。 孟仲歸離她而去,她雖然惱恨容嫿月牙尖嘴利,但更生氣的,卻是孟仲歸毫無擔當,謝池還沒拿他怎麼樣呢,他自己骨頭就先軟了,這樣的窩囊廢,她還看不上眼呢! 開罪容嫿月,一半是想要撒火,一半是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孟仲歸說她不會說話,她總不能就這麼忍氣吞聲了,那不等於是默認了?現在謝池將方才的風波解釋為玩笑,那麼形勢就逆轉了,她和謝池不過是在說玩笑話,反倒是孟仲歸毫無擔當,因為一句玩笑話而色變,落荒而逃…… 如此一來,她也就下得來台了。 宮杜若心裏鬆了口氣,但七夕燈會一向是公子貴女結伴同遊,孟仲歸走了,她總不好自己在外遊逛,隻能恨恨地跺了跺腳,轉身雇轎子回府了。 容嫿月瞟了一眼宮杜若離去的背影,搖頭道:“幫她看清了孟仲歸的本性,她還不高興,難道非要栽在姓孟的手裏才舒服?” “她生氣,恐怕不是對著我們,而是恨自己有眼無珠吧?自己心心念念的良人,居然是個這樣的東西,誰遇到這種事情,恐怕都高興不起來的。” 謝池微笑,一麵又看向容嫿月,容嫿月微微挑了挑眉梢:“我怎麼覺得謝世子這是話裏有話呢?”“我話裏的意思,宜夜不是應該最清楚麼?你我之間,可比外人來得知心哪。” 謝池微笑著看向容嫿月,容嫿月不由得嘴角一抽,將頭扭過去了。 七夕佳節,朱雀大街上照例掛滿了彩燈,燈下是各色攤位,有瓜果、首飾、河燈、扇麵兒和各色小玩意兒,大都是供公子們挑選之後,送給身側的小姐們的。 在朱雀大街的正中央,用十幾張長桌圍出了一塊地方,每張桌子前麵放著幾把椅子,桌麵上放著紅線和繡花針,一些布料和填充的絲綿,還有瓜果等物,是預備給小姐們乞巧用的。 每年七夕,朱雀大街都會擺這樣的陣勢出來,桌子上的東西則是供貴女們乞巧用的。 按照大晉的風俗,女子七夕乞巧,一共要做三件事:第一是穿針,就是在月光下用紅線穿過繡花針,以最快者獲勝;第二是比巧,就是用桌上的布料做出一些精巧的小物件,以用時短而物件巧者獲勝;第三就是卜巧,將喜蛛放在瓜果上,以結網者為佳。 雖然這種比賽都是民間自發舉辦的,沒有彩頭,但是京中的小姐們都是互相較著勁的,就算沒有彩頭,誰不希望自己是京中最“巧”的一個姑娘呢?小姐們既然較著勁,公子們自然也不例外,誰的女伴是京中最巧的姑娘,誰的臉上也有光啊。 乞巧活動大晉基本上每年都會舉辦,但容嫿月兩輩子加起來也沒來過一回,前世自是不必說,就算是這輩子,除了謝池,也沒人邀請她七夕同遊啊。 因此瞧見這乞巧的活動,容嫿月忍不住偷瞄了幾眼,她不太愛在這種事情上出風頭,但是碰上了還是忍不住好奇。 她雖然沒有開口,但謝池聞弦音而知雅意,早已經笑盈盈地上前去了,他可是京中的風雲人物,每年的七夕,都是貴女們的重點觀察對象,雖然沒人敢提前問他約了誰,但是他一出現,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著落在他身上了。聽說宮裏的陽舞公主早就放出話來,說今年七夕要與謝池同遊了,不知謝池身邊的女子,是不是陽舞公主? 眾人都抻長了脖子翹首期盼,結果謝池出現之後,陽舞公主還真的緊隨其後分開人群出現了,隻不過兩人不像是相約同遊,倒像是陽舞公主單方麵尋仇來了。 圍觀的人正在嘀咕,就見即墨歡氣勢洶洶地上前,一把攥住謝池的手腕,雖然氣勢很足,但眼圈已經全紅了:“謝池,我一直在等你的信!”謝池微微皺眉,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這世上,等謝某邀約的人太多了,終不讓謝某把自己剁成千百塊,每人捧著一塊兒同遊?” 即墨歡眼裏含著淚花,頭上的垂珠步搖一顫一顫:“那怎麼一樣,她們能跟我比嗎?論身份,論才華,論相貌,論心意,她們有誰比我更能配得上你?” 謝池有些無奈地低頭看著即墨歡:“陽舞公主,論身份論才華論相貌,您都的確是天下無雙的,隻可惜謝某七夕邀約的人選,不是考狀元一樣層層篩出來的。” 他用了幾分暗勁兒,將袖子生生從即墨歡手中扯出來,再與她糾纏不清,恐怕容嫿月又要多心了:“若是連七夕同遊這種事情,都不能讓謝某隨心所欲的話,那這永寧王世子,當著也沒什麼意趣了。” 即墨歡聞言,臉上委屈更勝,泫然欲泣,她抽了一下鼻子,冷道:“你不喜歡我可以,男女之情,總要講究個兩廂情願,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上趕著倒貼你,可是你,你千不該萬不該,放著我不選,去邀容三兒陪你一道!” 她說到此處,已然動了真火,胸口不住起伏,一臉惱怒:“容三兒是個什麼名聲,天下人無所不知,你口口聲聲隨心所欲,可是世上有誰會喜歡那樣的人!你放著我不選,選一個這樣的潑婦,分明就是故意羞辱於我!” 即墨歡說罷,放聲大哭:“你不喜歡我,我不怪你,可是你為什麼要故意作賤我,讓我在世人麵前難堪!”話說到這份上,容嫿月就是想裝不知道也不行了,她咳了咳:“陽舞公主,您真覺得宜夜如此不堪?” 圍觀人紛紛扭頭,這才發現人群後縮著的容嫿月,即墨歡對容嫿月已經深惡痛極,一個眼神都欠奉,隻是恨恨一聲:“呸!” 謝池心下一沉,正想開口,卻見容嫿月緩步上前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即墨歡:“陽舞公主啊,謝世子寧可選你眼中如此不堪的我,都不想看你一眼,你真不明白這代表了什麼?我勸您一句,長點兒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