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爛攤子之後,即墨淵恨不得吐出三升血來,他是打死也沒想到,即墨喜居然使出這樣的昏招來! 他允許即墨喜跟容嫿月往來,本來是為了讓她能拿容嫿月當馬前卒子的,可是現在看來,即墨喜反倒被容嫿月拿來當馬前卒了,可恨的是即墨喜還沾沾自喜,根本就沒意識到!即墨淵一直覺得,即墨喜的腦子雖然不能與謝池和孟先生相比,但畢竟是他的妹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也不該被容嫿月耍得團團轉,結果即墨喜還真就給了他一個驚喜,非但被耍得團團轉,還心甘情願,美滋滋地被人耍弄! 他看著即墨喜這副沾沾自喜的模樣,就恨不得揪著她的耳朵責問:“你是拉磨的驢嗎?隻會盯著眼前的蘿卜!” 然而等平靜下來之後,即墨淵又意識到不對了:“我都回來了,那鎮江府的漕糧自然更是早該運到了,怎麼陛下竟沒有表態?” 即墨喜不明所以,隨口道:“怎麼沒表態?戶部尚書上奏說鎮江府的漕糧今年的米質遠不如去年,陛下發了好大的火兒,要不是看在容將軍的份兒上,說不定就下旨申斥了呢。” 即墨淵聽到此處,心底裏頓時一沉。 他也不是傻子,不會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麼樣的關節,既然鎮江府的漕糧隻是米質下降,就說明數量上沒有太大的差池,也就是說,鎮江知府是湊齊了漕糧的。 三府每年的餘糧有限,鎮江知府已經先籌過一次糧了,輪到他為同江府籌糧的時候,還能從市麵上搜刮到糧食,而且湊足數目之後還有富餘,就說明鎮江府的糧不是從市麵上買來的,那這糧能是從哪來的?同江府的漕糧到現在還沒下落,鎮江府的漕糧從哪兒來,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而且米質下降這種事,也是他這種劫糧手法避免不了的弊病! 即墨淵氣得想笑,容嫿月雖然不怎麼聰明,倒是個好學生啊,這學以致用的手段,用得可真是高明! 如此一來,容嫿月是脫身了,他自己雖然也從監糧的陷阱裏脫身,卻又多了一身的麻煩。 鎮江府漕糧丟失這件事,丟糧的鎮江知府是絕不敢聲張的,他這個劫糧的始作俑者,也不能滿大街地去宣揚,所以這件事居然就這麼被瞞下來了,直接導致他就算是想要發難,也找不到發難的借口。 鎮江府的漕糧已經湊齊了,知道它丟過的,除了鎮江知府外,就隻剩下劫糧的人了,他要是聲張這個,那就是找死呢。 即墨淵倒是非常希望能夠正大光明地調查同江府漕糧失竊一事,因為這件案子絕對跟容家脫不了幹係,隻要能查出真相,容家就沒有翻身的餘地,可惜要掀出這件事,就得先承認同江府的漕糧丟過,若是如此,這就不是他要向容家下手了,這是他要跟容家同歸於盡…… 容家無法被拉下水,他就不得不麵對另一個麻煩——太子了。 在太子眼裏,從頭到尾隻有同江府丟過漕糧,既然如此,那麼誰能拿出足夠數量的漕糧,誰就會是劫糧的凶手!畢竟同江府的漕糧何止萬石,想要靠采買湊齊,簡直就是做夢! 他現在雖然逃脫了丟糧的罪名,卻相當於是在太子麵前認下了劫糧的罪行,在謝池突然冷淡,孟先生語焉不詳,林家又脫離掌控的如今,他再狠狠得罪了太子,簡直就是給現在的處境雪上加霜。 即墨淵頭大如鬥,直想撞牆,但還不忘吩咐即墨喜一句,離容嫿月遠點,不要再和她有交集,但其實他這話完全是白說,即墨喜現在別說是跟容嫿月有交集了,簡直恨不得剁了她。 因為,在即墨淵焦頭爛額的同時,應羨也回到了京城,而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帖子給容嫿月,邀她到廣武侯府一敘。 應羨其人,比謝池還要神龍見首不見尾,他的廣武侯府,一年裏倒有十個月是閉門謝客的,而他屈指可數的在京裏的時間,太子和太子黨還要占去大半,再加上還有個對應羨癡心一片的玲瓏公主虎視眈眈,在京裏能與應羨說上話的人便寥寥無幾了,這其中,貴女自然是更少的。 應羨就好似是京中貴女們的明月光,人人都看得著,人人都覺得好,偏偏可望而不可即。 然而今天,容嫿月不僅摸得著,還要上天遊月宮去了。 這下就連從前幫她說話的即墨喜一黨也要翻臉了,整個京城裏的貴女們同仇敵愾,一致對容嫿月報以鄙視,反倒讓之前被罵的花前葉鬆了一口氣。 貴女們雖然是一片羨慕嫉妒恨,然而容嫿月此時卻隻想把這個去廣武侯府的機會讓給別人,都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她現在是要進夜貓子宅,也沒強到哪裏去啊。 當應羨派人來下帖子的時候,她本來是一口回絕的,但是應羨派來的人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反應:“容三小姐,我們侯爺說了,若是您不想去的話,就送您一件禮物,包您看過之後,就想到廣武侯府一遊了。” 容嫿月一時好奇,想看看應羨送來的是什麼禮物,結果這送信之人自懷裏把她那根寶相寺發的簪子給掏出來了。 一看見簪子,容嫿月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初出發的時候,她和謝池說好了是輕裝簡行,但是容家門第實在富貴,容嫿月最差的發簪也是素金的,這東西帶出去,那是找著惹人注意呢,她唯一的木簪,就是寶相寺發的這一根,式樣簡單,材質樸素,戴在頭上還不太惹眼,所以就把這根簪子帶出來了。 後來去同江府劫糧的時候,為了方便動手,她也是帶著這根簪子,可是忙起來沒注意,這簪子就不見了,她還曾經心存僥幸,想著或許是麻袋勾住了簪子,一並帶下水去了,但今天應羨居然把這簪子給她送回來了…… 容嫿月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從前揍應羨的賬還沒算,又添了劫糧的恩怨,舊仇未解又添新恨,她怕是真躲不過這一劫了。 無奈之下,容嫿月也隻能慷慨赴約,臨行前借著解手的借口,囑咐錦心,如果六個時辰她還沒回來,就去找謝池求救。 從廣武侯府到容家,至多也就一個時辰的路程,她和應羨再怎麼攀交情,聊四個時辰也該把天聊死了,若是六個時辰還回不來,估計她已經被應羨收拾到不能行動,應羨也差不多該出了氣為了,這個時候讓謝池來,說不定應羨能看在謝池的麵子上放她一馬。 容嫿月懷著易水送別的心情囑咐了錦心,慷慨雄壯地坐上了應羨派來的轎子,應羨再怎麼記恨,應該也不敢在大街上下手,如果堅決推辭應羨的好意,說不定倒會變成應羨詬病她的借口。畢竟,當年打人的是“葛宓”不是容嫿月,如果她打死不認自己是葛宓,應羨就需要一個能夠說得通的,報複她的理由。 不過事實證明容嫿月的確是多慮了,應羨派來的隨從對她倒是客客氣氣,除了打頭的護衛總是板著一張臉,好似容嫿月欠他萬兩白銀似的。 容嫿月對這人倒還有印象,這就是在寶相寺裏攔著她不讓她見應羨的那個護衛,當時在寶相寺裏,應羨見了她,已經對這個護衛造成了不小的衝擊,現在居然還讓他來護送,這侍衛的心理陰影也是可想而知。 不過侍衛的心情如何,容嫿月現在也沒空顧忌了,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有心思關心別人? 因為轎子是廣武侯府的,所以直接從大門抬了進去,一直到二門裏才停下,轎夫剛壓下轎子,便有丫鬟上來挑簾,笑盈盈地招呼了一句:“容三小姐,您跟奴婢來。” 前麵已經有丫鬟去傳話,道是容嫿月已經到了。 曲江亭裏,桌前正坐的應羨聞言,眯起眼睛來哼笑了一聲,朝身側一人笑語:“成日家惦記著容三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今兒我就請了她來,也叫你開開眼。” 他對麵一人搖頭咋舌,嘖嘖稱奇:“這可真是了不得,我素日隻聽說這容三小姐粗鄙不堪,而且一向不給人麵子,你一不備禮,二不提設宴,隻說是請她來一敘,這孤男寡女的,她怎麼就肯來呢?”應羨勾起唇角來:“本侯自然有本侯的法子。” “瞧你,誇你兩句還抖起來了。”那人搖了搖頭,故作嫌棄地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不過說實話,我確實是對這容三小姐神往已久了,你說她一來貌不驚人,二來名聲極差,三來不學無術,怎麼就讓驚才絕豔的謝世子死心塌地了呢?謝池又不是眼瞎。” 應羨挑了挑眉頭,哼笑了一聲:“能讓謝池折腰的,當然得能人所不能了,別說是謝池,就是本侯也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呢!” “有這等事?”這人大為驚詫,不由得摸了摸下巴,“那我可得瞪圓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