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3 / 3)

三哥說,幾天前廈門島上橫行霸道的大兵和特務,現在都完蛋了。當年打赤腳鑽山洞的“土共”,今天變成解放大軍打進了廈。我們已經勝利,不是假的,是真的。

“勝了好。阿康你聽我的,趕緊走。”母親還不鬆口。

“阿姆,不差一頓飯工夫,”

說的也是,吃飽有氣力跑,母親隻怕趙尚義他們返回,又把三哥帶走。三哥告訴她不礙事,那兩位聽他的。

眶明從裏屋跑出來,一處三哥就站住不動,睜著兩隻眼看,他不認識這個陌生人。母親牧他叫三舅,三哥抱住外甥,心裏百感交集卻是滿臉笑容。

“孩子這麼大了,長得好啊。”他說。

母親說亞明長得跟他媽像,跟小姨也像。

二哥心裏發顫,因為母親提起了我。奇怪的是她的語氣平穩,情緒絕無異常。

“阿姆聽到什麼了?”

“誰啊?”

“那個,那個……”

“澳妹?”

“是。”

母親把嘴巴伸到三哥的耳邊耳語:“她跑了。”

“去哪裏!…

“台灣。去台灣。”

三哥愣住了。

“不會去久。會回來的。”母親說。

三哥根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澳妹怎麼可能去台灣?母親又是怎麼聽說的?

母親照料亞明洗漱後回到廳裏,三哥繞著圈向母親詢問究竟,母親告訴他,

大戰打起來之前,有一天顏俊傑突然來到家裏看望母親,說他聯絡官的差事做完了,很快要回台灣了。告辭時他忽然冒出一句話:“澳妹的事我會安排好,阿嬸放心。”

“什麼事?”母親問。

顏俊傑說如果澳妹沒回家,母親不必著急,她可能會走得比較遠,例加也去台灣。

“找死啊!”母親一聽就急,“她能去那裏嗎?”

顏俊傑擔保不會有問題,有他在,澳妹沒事,還可以從那裏遠走高飛。無論到哪裏,澳妹終究是要凹家的,也許不會太久。

“說到底台灣近在眼前。”顏俊傑說,“幾小時水路,不是遠在天邊。”

母親跟三哥說著說著抹起了眼為我擔心。廈門打得這麼厲害,躲開廠也好,

但是躲到台灣去,不是反陷進火坑裏?為什麼不能往其他地方跑呢?

“阿康你可不敢躲去那裏,”母親交代。

三哥讓母親不要擔心,有朝一日他肯定要去的,眼下還不會。如果澳妹去了台灣,一定有澳妹的理由,對我們錢家人來說,台灣不是別人的地方。

母親感歎:“都是死鬼會牽成。”

所謂“牽成”是土話,意為幫助拉扯而成。錢家人跟台灣的許多牽扯,追根溯源就因為父親錢以末。

三哥忽然想起離開金門時,林保長在他身後的一聲喊叫。

“如果我爸還在,活著,你要他回來嗎?”他問母親。

母親氣惱道:“讓他去死。”

母親走進屋子,從裏邊拿出一個小紙盒遞給二哥。

“這是什麼?”

“是死鬼。”

盒裏有四粒中藥丸,六味地黃丸,拇指粗細,外邊封蠟。

“這藥丸怎麼啦?”

前些時候,有一個中午,大舅突然挑著個擔子來到廈門,送來一些米麵,說是怕打仗了家中沒吃的。實際上他主要不是迭米麵,是來送這盒藥。藥不是大舅的是早先送過一枚石頭印章的台灣人送到大舅那裏的。台灣人說這盒藥不能吃,很要緊,一定要藏好,對誰都不要說,尤其不能讓特務知道。等見到懂行的人,可以交出去。

大舅大驚,他哪裏知道該交給誰?來人卻斷說大舅知道,還說自己不再上門了,要馬上回台灣,住那邊等消息。

大舅是老實人,一時六神無主,想一想,東西這麼要緊,還是馬上到廈門交我母親為宜。母親一看那個藥盒就罵:“死鬼啊!”她想起父親了。當年她見過父親用這種藥,不是吃,是用二取出其中一粒藥丸,把封臘切開,掏掉裏邊的藥物,

把要藏的東西裝進去,再封上臘。與其他藥丸擺在同一個盒子裏,根本分不出來。

她斷定是父親讓人給大舅送來東西,表明他還活著。

三哥心裏有數。他審問過劉樹木,知道這些東西可能有什麼意味。

“阿姆,這藥丸要緊,,給我吧。”他說。

“就是等著給你,”母親說。

三哥在家裏吃了一碗地瓜稀飯,就幾塊鹹帶魚。母親趕他,讓他吃了趁早走。

“阿姆,不急。”

“你不急我急。”母親真急了,“不要拖拉,心裏記著我們就行。”

三哥不再多說,起身離開

他沒有走遠,隻到附近村子裏轉了轉,買了菜,還買了隻雞,即抽身返回。

母親看他再次進門就叫:“你還不快走!”

三哥還是說不急。他聽說母親和外甥這幾天擔驚受怕,盡吃罐頭,心裏過不去。今天上午他要跟母親說說話,中午給母親炒幾個菜,全家人一起吃頓平安飯。

當年離家時他說過,日後回家燒飯做菜孝敬老姆,一晃這麼多年,今天回家,說話要算話。

母親責怪:“急這個?以後日子長著。”

“以後做以後,今天做今天、”

三哥開玩笑,如果母親還趕他,他就跑到廳旁那根柱子下蹲坐,死不起來,

像他初到廈門時一樣。眼下他這麼高大,大姐不在了誰幫母親把弛拖到天井去洗澡呢?

母親給說到痛處,黯然落淚,不再驅趕三哥。三哥下廚房忙活,因陋就簡,

煞費苦心,做成了一桌菜。

母親說:“就我們祖孫三人,哪裏吃得完?”

三哥往天上一指:“他們都在。”

母親不言語了。上桌前母親在香爐裏插上了幾支香,有如以往在家做節。

“死鬼看一看吧。”她念叨。

這時她才告訴三哥,她始終相信父親還活著,相信他~定還會回家。每年做忌她都要咒罵“死鬼”,那是責怪父親這一年又沒有回來。為什麼要給活人做忌?

“我們會立即送七級部門處理。”他們說。

根據劉樹木供訴,柯子炎下令在廈門、金門和泉州沿海搜索錢以未。現在泉、

廈都已解放,敵人!剩金門,特務可能在金’加緊搜捕。哥說,不能讓特務抓到人。不是擔心從未謀麵的父親安危,是為一個自己同誌,以及敵人緊咬不放的“錢以來連線”。

“現在潛上金門能解決問題嗎?”領導問。

眼下金門島上敵兵雲集,找人、救人、除掉特務都不太可能,有待解放軍攻上島。三哥請求先上島,是去偵察敵情,配合部隊解放金門,同時也想相機行事,

爭取掌握情況,趕在前邊,為解救錢以未做準備。

支隊領導與部隊領導一起迅速作了研究。大戰之前情報工作確實重要,錢以來問題也值得重視,因此同意派三哥率隊潛入金門執行偵察任務。錢以未的情況由哥酌情行事,隻要奪取金門戰役勝利,一切就迎刃而解。

部隊給三哥配備了一部電台,讓三哥帶上金門。這部電台功能強大,設置很新,

三哥卻不要,還是用老夥計、時間已經不多,兵貴神速,三哥匆匆做了準備,離開支隊司令部趕往漳浦沿海。這一帶海岸離金門相對較遠,從這裏到金門是繞了遠路,但是更為隱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