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個人寫作史上,意識到自己過去的不足,是一件頗有啟發性的事情。
多年前,金廣森剛剛開始投稿時,報刊雜誌的老師們看到他的署名,念在他尚且年輕,也許會為了鼓勵他繼續創作,而對一些稚氣的作品抱有較高評價。
而現在,他明白,自己要做到獨當一麵。新聞人的工作,承載著行業的使命,人民的寄托,他必須為自己所寫下的每個字負責人。
在五道庫工作之初,他的家裏還沒有收音機,了解外界的信息都是通過報紙和雜誌。有時候,林間的雨露打濕了紙張,他總會細心地找來重物把報紙壓平整,就連中縫裏的字也有通讀一遍。
金廣森自知自己的業務水平還需提高,許多同事們畢業於更好的院校,仍然謙虛好學,同事們都是他的榜樣。
“叮鈴——叮鈴鈴——”辦公室裏,隻有一部電話,這時候竟響了起來。
金廣森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應答,最終踱步向前,接起了電話。
這通電話,是大慶市郊地一個小村子裏起了糾紛,兩家人氣不過,竟然鬧到希望電台為他們主持公道的地步。
原來,年前有一家人要辦婚禮了,新娘子非得要八抬大轎抬著才肯出家門,這顯然太不懂事了,妥妥的封建殘餘啊。誰聽了,也不會同意。
可是,新娘性格太頑固,兩家人怎麼也勸不動,一直耗到春節快要過完了,也沒有個像樣的說法。再拖下去,矛盾激化,兩家人怕是要動手。
金廣森聽罷,覺得好笑,又無奈。幾天後,過完年,領導同意他前去報道,順道調解。
村子在龍鳳濕地附近,去到那裏之後,要在當地住一天再返回。當天去當天回太辛苦,走夜路也不安全。
這是金廣森第一次去龍鳳。幾年前,春海逃學跑去龍鳳附近,是張小玲把他接回來的。當時金廣森正忙著,沒去管教他。
金廣森一路上,看著挖掘石油的磕頭機越來越少,判斷自己距離龍鳳越來越近了。
到了地方,天色已經暗下來,來接他的人是個年輕姑娘,正是處於糾紛中央的那位新娘。
“俺們招呼記者來,就是你啊?這麼小個人兒!”說著,她還比劃了一下身高,金廣森不免有些惱火。但是想想看,這大晚上的,一個姑娘家跑出來接她,事情應該是很緊急了。
到了村民家中,金廣森卻隱約覺得,事情不一定像電話裏說得那樣。
兩家人相處稱得上和睦,一對年輕人卻是貌合神離,坐在屋裏互相看也不看一眼。
金廣森隱約嗅到一絲包辦婚姻的氣息。新娘子鬧起來,也許是在用極端的方式表達不滿。
對於婚姻法,金廣森雖然稱不上精通,但也有一番見解,他用形象生動的語言把國家的法律法規解釋了一遍,兩個年輕人急忙點頭說聽明白了,而他們的父母還不太滿意。金廣森一再追問,原來事情還涉及到些兩家人上一輩的矛盾。
這一宿,金廣森耗了很長時間,把事情捋清楚,以至於後來家裏有了彩電,他也不愛看電視劇了。許多家庭倫理劇,都有著曲折的劇情、層出不窮的矛盾。
影視劇的創作者,也許了解創作原理,但是生活如戲,戲如人生啊。人生的矛盾之複雜,又豈是戲劇能夠概括的呢?身為記者,他卻做著調解員的工作,竟有幾分身不由己。
金廣森又多待了一天,不時喝著大茶缸子裏泡的高碎潤潤嗓子,眼見兩家人把話說開了,才放心離去。坐在老鄉的農用車上,他隱約感覺到一絲異樣,回頭一看,姑娘正在瞅著他,直到車開遠了,轉了彎,才不見姑娘的身影。
這點事兒,不知怎的,竟然讓張小玲知道了。她這暴脾氣壓不住火兒,金廣森一回家,她就鬧了起來。
“啊!你可真行啊!出去辦事兒?你這是出去辦事兒嗎?寫報道了嗎?在哪兒呢?你出去勾搭老娘們兒去了!
“你以前出差是不是也這樣?要不你怎麼那麼樂意去采訪呢?老實交代,還認識哪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