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毅(赫連勃勃大王)印象

德國作家尼采與音樂家瓦格納相識、相交、相惡,由愛生恨,由敬生仇,著《偶像的黃昏》一書,大談特談“日神狀態”、“酒神狀態”,對於他青年時代頂禮膜拜的“大家”們極盡詆毀、揶揄之能事,並引用蘇格拉底的話語:“活著,就意味著長久生病!”同時,這位偉大的厭世者言之鑿鑿地表示:虛構一個“彼岸”世界是無意義的,是我們以一種“彼岸的、更好的”生活向生命複仇。“真正的世界”純屬道德幻象,它事實上就是虛假的世界。所以,這位瘋狂的哲學家用拉丁文狂呼:“ec-ce

homo!(看哪,這人!)”他還咬牙切齒、將信將疑、自言自語地反問:這些曆代最智慧的人,都遲暮了?都搖搖欲墜了?都頹廢了?

由此,我想,梅毅的存在,是傳統中國士大夫的一個異類,一個“當代自欺者中的聰明人”,一個商品時代不合時宜的舞文弄墨者,一個一麵享受當代紙醉金迷生活又一麵沉浸於曆史幽暗時光中的無害的“好人”。所以,“偶像的黃昏”,這一不無笑謔意味的名稱,就是我以及周圍的好友送給他最恰當不過的稱呼。但是,從梅毅的嘴裏、筆下,我們都從來沒有聽說、看見任何一種“充滿懷疑、充滿憂傷、充滿對生命厭倦的聲調和態度”。

梅郎為人,自負才情,恣意山水,豪而達,放而逸,實有魏晉名士之遺風。合其意者,雖當百欺而不悟,相待如初;逆其情者,縱供萬媚而嫌其俗穢,嚴拒千裏。此種天真爛漫性情,淳樸無邪氣度,使得梅郎與“世故”二字了無粘連,雅有古君子之遺風。程普嚐言周瑜:“與周公瑾交遊,如飲醇醪,不覺自醉!”以此語謂梅郎,可當得一“切”字。由此,梅郎周遭友朋甚多,茶來酒往,雖皆以“酒肉”為名,仍多率真反俗之輩。而仗勢欺人、順口接屁、糞裏嚼渣之徒,幾絕跡於梅郎門下。

明人張岱有言:“人無癖者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梅郎自是書淫橘虐,詩癡花魔,兼有寡人之疾、陸羽之嗜,體虛神疲之際,仍陶然其中而不知倦。既無俗累,又多逸情,梅郎笑談之間,每每有剔膚見骨、妙奧高絕之語,時而排調滑稽,時而笑謔臧否,皆衝口而出,無多避諱遮掩,砭骨之餘,往往令人粲然解頤。才興高格如此,然梅郎少有矜高刻意之舉,無“清高達人”之矯飾,少佞友俗朋之纏累,常令眾人心神俱爽,歡笑之間,欽其識,服其量,高其才,畏其口。

風雅之閑,梅郎常宣異端於恣肆,暴道學於縱橫。坐談縱論,雖偶言經世務實之略,實無仕進進取之心;啜茶之餘,恒惡刻薄偽善之行,心存隱惡揚善之意。嬉笑怒罵,梅郎揮灑自若,能使“夢者覺,躁者靜,睡者醒,腸熱者冷,心冰者融”,有此良朋,誠為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