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錯是穿著上朝的衣服(朝衣)被殺死在刑場的。
晁錯的這種死法,常常使讀書不細的人誤以為他死得很體麵。這事要怪司馬遷。司馬遷在為晁錯作傳時用了“春秋筆法”,說“上令晁錯衣朝衣斬東市”,似乎是皇帝給晁錯留麵子,讓他穿著朝服去死,享受了“特殊待遇”。班固就沒有司馬遷那麼厚道,不客氣地揭老底說“紿載行市”(其實司馬遷也說了這話,隻不過是在《吳王劉濞列傳》)。紿,就是誑騙。晁錯是被騙到刑場的。奉旨前去執行命令的首都衛戍司令兼公安部長(中尉)陳嘉大約並沒有告訴晁錯朝廷要殺他,晁錯也以為是叫他去開會,興衝衝地穿了朝服就上車,結果稀裏糊塗被拉到東市,腰斬了,連遺囑也沒來得及留。我們不知道,刑前有沒有人向他宣讀判決書。但可以肯定,晁錯之死,沒有經過審判,也沒有給他辯護的機會。
這實在可以說是“草菅人命”,而這個被“草菅”了的晁錯也不是什麼小人物。他是西漢初年景帝朝的大臣,官居禦史大夫。禦史大夫是個什麼官呢?用現在的話說,相當於副總理兼監察部長。所以晁錯的地位是很高的。一個高官不經審判甚至還身著朝服時就被處死,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事情已經到了非常緊迫的程度;二是對手痛恨此人已經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現在看來,晁錯的死,兩種情況都存在。
先說事情的緊迫。
晁錯被殺的直接原因是“削藩”。晁錯是一有機會就要向漢景帝鼓吹削藩的。而且,正是因為他的極力主張和一再鼓吹,景帝才最終下了削藩的決心。什麼是“削藩”呢?簡單地說,就是削減藩國的轄地。所謂“藩國”,就是西漢初年分封的一些王國。這些王國的君主,不是皇帝的兄弟,就是皇帝的子侄,是大漢王朝的既得利益者。削藩,無疑是要剝奪他們的權力,侵犯他們的利益,這些鳳子龍孫豈能心甘情願束手就擒?所以,削藩令一下,最強大的兩個王國——吳國和楚國就跳了起來。吳王劉濞和楚王劉戊聯合趙王劉遂、膠西王劉卬、濟南王劉辟光、淄川王劉賢、膠東王劉雄渠起兵造反,組成七國聯軍,浩浩蕩蕩殺向京師,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七國之亂”,也叫“吳楚之亂”。
七國興亂,朝野震驚,輿論嘩然。景帝君臣一麵調兵遣將,一麵商量對策。這時,一個名叫袁盎的人就給景帝出了個主意。袁盎說,吳楚兩國,其實是沒有能力造反的。他們財大氣粗不假,人多勢眾也不假,但他們高價收買的,不過是一些見利忘義的亡命之徒,哪裏成得了氣候?之所以貿然造反,隻因為晁錯慫恿陛下削藩。因此,隻要殺了晁錯,退還削去的領地,兵不血刃就能平定叛亂。袁盎是做過吳國丞相的,說話的分量就比較重一點。何況這時景帝大約也方寸已亂,聽了袁盎的建議,就起了丟卒保車的心思。
不能說袁盎的主意沒有道理,因為吳楚叛亂確實是以“誅晁錯,清君側”為借口的。打出的旗號,則是“存亡繼絕,振弱伐暴,以安劉氏”。什麼叫“清君側”呢?就是說皇帝身邊有小人,要清理掉。這個“小人”,具體說就是晁錯。那好,你們不就是要“清君側”嗎?如果晁錯已誅,君側已清,你們還反什麼反?
事實證明,袁盎的這個主意並不靈。晁錯被殺以後,七國並未退兵,作為漢使的袁盎反倒被吳王扣了起來。袁盎給漢景帝出了誅殺晁錯的主意後,被任命為“太常”(主管宗廟禮儀和教育的部長),出使吳國。袁盎滿心以為吳王的目的既已達到,應該見好就收的。誰知道吳王的胃口已經吊起來了,根本不把袁盎和朝廷放在眼裏,不但連麵都不見,還丟下一句話:要麼投降,要麼去死。這下子袁盎可就啞巴吃黃連了。雖然後來他總算從吳營中逃了出來,卻也從此背上了一個惡名:挑撥離間,公報私仇,讒言誤國,冤殺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