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騙到底(1 / 2)

相比較而言,奕山的運氣要好得多。當然,他撒謊的本事也大得多。

奕山也是一到廣州就撒謊的。而且,論膽量,比楊芳還大;論水平,比伊裏布還高。奕山和伊裏布一樣,也會編故事,但內容更豐富,情節更生動,文學性和可讀性也更強。和奕山相比,伊裏布已不能算是“作家”,隻能叫做“寫手”。

奕山的“代表作”是他6月4日的奏折。這道奏折的背景,前麵已經講過,是5月24日英軍進攻廣州,25日全部登陸完畢,當日即占領越秀山炮台,置廣州城於其野戰軍炮口之下,26日奕山向英軍求和,27日達成停戰協定,31日付清全部賠款。現在要做的,是如何誘使道光皇帝批準已成事實的賠款與通商。

於是奕山編了一個故事。

奕山說,據守城士兵報告,城外有夷人向城內招手,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參將熊瑞探頭一看,見有夷人頭目數人,用手又指天又指心的。熊瑞不懂,叫來翻譯詢問。這才知道,這些夷人要求見大將軍,說是“有苦情上訴”。總兵段永福聽了,便大喝一聲道:我天朝堂堂大將軍豈肯見你?“奉命而來,惟知有戰!”該夷目一聽,就摘去軍帽,屏退左右,把所有的武器都仍在地上,望著城牆就行禮。我方翻譯官就下城去問他,說你們這些家夥抗拒中華,屢肆猖獗,到底有什麼冤抑?原來,英夷是靠通商過日子的。如果不準貿易,貨物不能流通,“資本折耗,負欠無償”,那就沒法活了。隻因“兩邊炮火轟擊,不能傳話”,隻好跑到此地來,“求大將軍轉懇大皇帝開恩,追完商欠,俯準通商”,夷等保證立即退出虎門,交還各炮台,再也不敢惹是生非。

這當然是無中生有,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勝敗戰和的關係完全反過來了。賠款求和的敗將成了擺譜端架子的,而且“奉命而來,惟知有戰!”手持利器咄咄逼人的強盜反倒成了苦苦求情的“冤民”,而且可憐兮兮。這可真是從何說起!

但那細節,卻又“真實”得不能再“真實”。又是“指天指心”,又是“免冠作禮”,又是“屏其左右”,又是“盡將兵仗投地”,其間還夾雜著諸如“向城內招手,似有所言”和“熊瑞不解,即喚通事(翻譯)詢之”的情境,不由人不相信。

當然,奕山的“成功”,主要還不在他的謊撒得有多“圓”(伊裏布和楊芳的謊撒得也很“圓”),而在於道光皇帝的心思發生了變化。道光是一個資質平平,胸無大誌,隻想得過且過(即所謂“守成”)的人。他對這場戰爭,既無必勝的信念,其實也無必勝的要求。他最關心的,是戰爭何時結束(釁端何時可彌);最擔心的,是不要沒完沒了。因為那樣太費錢。他曾對伊裏布說:“試問內地之兵民,國家之財富,有此消耗之理乎?”所以,他原本是打算以通商為條件來結束這場戰爭的。在同一段朱批中,他還對伊裏布說:“好在彼誌在通商,又稱訴冤,是我辦理得手之機,豈非片言片紙,遠勝十萬雄師耶?”從這個意義上講,除了不該賠款外,奕山他們還真沒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