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邦的複古分封有著深刻的時代烙印。劉邦親眼看到統一了六國的秦帝國滅亡,他無時無刻不在反思秦亡的教訓。
就在十幾年前,還在天下群雄反秦的時代,在今天廣東廣西一帶,有秦帝國的三個郡:南海、桂林和象郡。由於地處偏遠,隔著連綿的五嶺,卻是一派平和景象。
病重將死的南海郡尉任囂把自己的心腹,縣令趙佗叫到身邊:“秦國不施仁政,天下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項羽與劉邦聚眾起兵,爭奪天下。番禺有五嶺做為天險,南至大海,有數千裏的土地,這個地方便於割據偏安,可以建立一個國家。”(秦為無道,天下苦之,項羽、劉邦等興軍聚眾,虎爭天下,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裏,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
於是趙佗斷絕五嶺關道,興兵自守,自立為南越國王。秦帝國的失敗似乎給西漢王朝這樣一個教訓,如果沒有流著皇室血脈的同姓王,在皇帝遭遇危難時,那些位高權重的地方官就有可能像任囂和趙佗一樣見死不救。南越號稱擁兵五十萬,是秦帝國最大的武裝力量之一,在國家滅亡之際,卻按兵不動實行割據,這個教訓對於新統治者來說太過深刻。
劉邦當然不願意重蹈覆轍,再犯同樣的錯誤。劉姓是同姓,因為有相同的血緣關係,比起異姓的王來說要可靠的多。異姓王是不能再分封了,已經分封的都千方百計取締了,為什麼還要重新再走回頭路呢?
中國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秦漢魏晉南北朝研究室主任?楊振紅
劉邦建立西漢王朝以後,基本上的體製都是沿襲了秦製,史稱“漢承秦製”。我們可以在很多傳世的文獻以及新出土的簡牘材料上看到。最典型的就是張家山漢簡。張家山漢簡出了呂後二年時期的法律,叫《二年律令》。我們從法律條文來看,和在湖北雲夢秦墓出土的秦律睡虎地秦律有非常多的相似性。所以可以證明史書說“漢承秦製”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
但是劉邦所建立的西漢王朝和秦有一個最大的不同,他在一開始就實行了分封和郡縣並行的體製,叫“郡國並行體製”。為什麼劉邦要在一定的範圍內進行分封?一方麵是不得已而為之,另外一方麵,也是劉邦和他的君臣在總結秦亡曆史的時候,得出的結論。秦建立了這樣一個大的統一帝國,同時非常興盛,非常強大,但是在十五年之內,它就滅亡了。為什麼會產生這樣一個後果呢?他們在總結秦亡的時候,就認為秦沒有實行分封,當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各地反秦起義起來的時候,中央的王朝在地方上沒有支援,沒有同姓的分封的族羽支援,所以才會導致它的速亡,這是他們總結秦亡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這樣兩個因素的作用下,劉邦就采取了這樣一個“郡國並行”體製,就是在實行郡縣製的同時,分封了很多諸侯王,我們現在有的時候會過於強調後者的因素或者過於強調前者的因素,單純地說它是開曆史的倒車這是很不客觀的一個說法。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它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策略。
楚漢戰爭的時候,滅秦之後,項羽大肆實行分封,分封了十八諸侯。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劉邦當時必須聯絡一些諸侯來和項羽抗衡,他也必須承認而且還要通過分封的手段來籠絡一些當時比較有勢力的大將,比如韓信。楚漢戰爭結束以後,劉邦通過聯合韓信、彭越、英布這樣的諸侯王,通過分封的方式來獲得他們的支持,打敗項羽。在剛剛建立西漢王朝,而且你這個王朝還非常不穩定的情況之下,你必須承認他們的地位,才能夠使你這個王朝坐得穩,否則的話,就會立刻又陷入新的一場諸侯混戰的局?麵。
漢王朝剛建立起來的時候,社會經濟也遭受了非常大的破壞。對於劉邦來講,他麵臨的一個問題就是如何來實現統一王朝的統治。從經濟實力上來講也好,從軍事上來講也好,要像秦那樣來實現完全的郡縣製可能是有一定困難的。
在劉邦時期他並沒有認為實行“郡國並行體製”是一個錯誤的舉措,他認為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隻有這樣做,才能夠穩固他的漢的江山。在當時異姓諸侯王對他的統治出現了威脅、離心力量的時候,他認為隻有分封同姓,用同姓來取代異姓,才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在他的有生之年,他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平定異姓諸侯王,然後再分封同姓諸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