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痛是一種肉體傷害性的感覺,它是一種複雜的生理和心理活動。在人類社會,一個受傷的人往往會得到周圍憐憫的眼神和溫暖的關懷,而當我們自己受傷的時候,我們也會期待有人能問候一聲,這兩方麵的情感也是把人連結為人類的一條重要的紐帶。剛剛死裏逃生的吳天,就承受著這種傷害。不僅僅是疼痛,也有疼痛時候的孤獨。
吳天夢裏夢見了很多,回到自己的老家,聽著母親永不停止的絮叨,和辛勞的父親一起坐下來喝喝茶,與同學們聚到一塊說天談地,向陌生打個招呼,他幾乎是夢到了這二十年所遇到的人甚至鄰居家的狗。
美好的事物總是曇花一現,就像這夢終究是要醒,但不要忘記風雨之後還會迎來彩虹。吳天的美夢沒有成真,而恰恰是個是被突然到來了的惡夢給磔斷。像猴子一樣下樹,像單杠運動員一樣轉到地上,黃皮稀羽透著尖牙的恐龍退進矮叢,迷失方向,和腕龍一起在溪邊,黃昏,膠棒蛇,大蜘蛛和它的鐵絲網,霸王龍的血盆大嘴,從屍骸變成吃草的甲龍,小屍體,奇形怪狀的植物,眼罩,迷糊的夢,二十三點二十一分,吳天夢裏的膠卷倒放著,啪啦啪啦,像是風敲打窗戶的聲音。
吳天猛然一怔,胡亂的把雙腳朝洞口死命的蹬,兩隻腳像是安在鐵軸上的軲轆一樣,轉的飛快。伴著一聲啼鳴,一雙黑翅膀撲了過來,吳天的手在胸口摸,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了下來,專心的用腳去踢起黑翅膀的怪物。外麵的世界,月光完全被兩米的大翅膀擋下來了,而黑翅膀就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一樣浮在夜空中。吳天心裏麵已經猜到吸血鬼是什麼生物了,這個輪廓就像白天的黃皮子一樣讓他難忘,而且他還曾經打死過一隻這樣的想要獵殺他的吸血鬼。
吳天把腳飛快的轉著,打斷了好幾次翼龍的衝擊,他登時有了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翼龍眼見攻不近來就抓在了樹洞底下的樹枝站在了上麵,離著兩米遠一直守著。吳天不敢放鬆,憑據他天險的關隘,翹著一隻腿提防著月光下的殺手。
不時有蟲鳴還有諸如蛙鳴的聲響傳了過來,像是這遠古幾千萬年以後吳天老家田野上的夜晚的鳴曲一樣。吳天想起了剛才的美夢,父母親、同學朋友、鄰居家的狗。他要抗爭,和眼前的翼龍,和叢林的所有殺手,和所謂的命運,活著就什麼都有可能,他想。相持了很久,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吳天聽到了,翼龍也聽到了,一個與這周圍不和諧的聲音,縱使再小也很刺耳。翼龍撇著它帶著大尖嘴的頭往聲音的方向定了定,展著它兩米長的黑翅膀呼呼飛走了,往著異聲的方向飛了過去,消失在了月色中的叢林裏。
吳天探出一丁點的腦袋往翼龍飛去的方向看了一看,回憶剛才的聲音感覺不太可能就縮了回去。
夜晚很長,漫長,把蟲聲蛙鳴都扯的永不停息。吳天不敢打盹,他不確定什麼時候翼龍會殺一個回馬槍,他想起來自己昨天清理洞穴的時候抓到的木屑。要是沒猜錯的話,那個就是翼龍的糞便,他心說,看來它不僅是把我當成口糧了,還是侵占巢穴的敵人,它會無時無刻想著咬死我吧,等到天亮,我去找一些木棍和藤條劄個小柵欄掛到門口,不然的話,我的下場隻有一個。吳天不敢想象自己睡在洞裏就再也不會醒來的事,縱然他曾微笑的麵對過死亡。吳天心裏麵還在意另一個事情,這個事情不比他現在內心的警惕要輕,他現在就在一秒一秒的數著,像失眠的孩子數著綿羊那般,但他不存在任何的倦意,他不敢有,不能有。這個夜,比他想象的還要長。
黎明前的天,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吳天這麼認為,連蟲子和青蛙都不敢發出聲響。整個天地浸潤在了無聲無息裏,壓的吳天都不敢去呼吸。朝陽竄了出來,像一隻調皮的小虎崽,沒有殺氣充滿朝氣。吳天吐了吐氣,長舒了一口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他想起袋子裏麵還有兩隻貝,掏出來,咬碎,吃著貝肉,像是為慶祝新升的太陽所做的祭祀也像是勇士出征前的壯行。吳天等了又等,他知道日出後的一兩個小時是動物們不謀而合的進食時間,他可不想冒著給怪物們送早餐的風險。估摸出了兩個多小時,吳天溜下樹洞立在大神樹最底下的樹枝上,朝昨天恐爪龍出現的矮叢喂了幾聲又說了些話。